铁肩担道义 妙手写华章——《沈慕羽书法作品集》代序
铁肩担道义妙手写华章——《沈慕羽书法作品集》代序
周俊杰
作为一个中国公民，我为我的祖国骄傲：为五千年的中华文明史骄傲，为十三亿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民骄傲，为正在崛起并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中国巨龙骄傲，同时，也为生活在世界各国的五千万华侨而骄傲。翻开中国的华侨史，是一部先人们远渡重洋寻求生路的苦难史，也是一部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在异国他乡辛勤的创业史。这与其他列强以坚炮利舰对世界各国进行掠夺的殖民目的有着质的区别。千余年来，华侨们在所在国进行着开发、创选，为所在国人民带去了福祬，同时，也时时关注着祖国的命运，即以近观史而论，无论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国民革命，或是那场艰苦卓绝的坑日战争，以及近数十年国内的经济建设，华侨们都以极大的爱国热情予以资助，有的甚至倾囊而出。而更令人感到欣慰的是，无论在任何地方或任何条件下，华侨们都未忘记中国的文化，这里所指的是大文化，包括中华民族传统中优秀的思想、观念、道德、风俗和以汉文字为载体的学术、艺术等经典。华侨虽为分散在地球村上的泛化团体，但已成为当代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一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积极的力量。
我之所以有以上的感想，一是由于读书，二是近些年我的实践——我曾到过欧、美、东南亚等不少国家，大多与当地的华侨进行文化艺术方面的交流，我相信，我所接触到的人均是华侨中精英人物。而在众多的人物当中，沈慕羽，一位九十多岁的马来西亚华侨，又是精英人物中最令我佩服和尊敬的长者——他的一生，是为马来西亚的华人教育奋斗的一生，是积极反抗日本侵略者的战斗的一生，也是将中华文明尤其是书法艺术在海外进行推广和弘扬一生。在大马（马来西亚简称），他如同印度的甘地、新加坡的潘爱，甚至如同宗教的创始人，被人们称为圣人，因为他不仅大马华人的精神领袖，同时也是大马中华文化的传播者和华人教育的奠基人，而我作为一位书家仅从书法艺术角度看，沈老也是大马中国书法活动的积极组织者和推动者，而他本人则是一位在大马书法界享有崇高的威望的书法大家。
2003年我应邀访问马来西亚，在大马讲学、展览、主持大马全国首届书法大赛，渡过了紧张而美好的一个月时间。在马六甲书法界的朋友给我讲了许多有关沈老的事情，言谈话语之中充满着由衷的敬意。我向朋友们提出，一定要拜会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经朋友们联系，沈老很高兴地答应了我的这一要求，于是在8月19日下午，在由青年书法家刘明亮、李金财、王会吉的陪同，与我一同访马的我的学生吴健甫到了沈老家。去之前，我问明亮带什么礼物，明亮说写一张字即可，于是我用洒金红纸写了“厚德载福”四个隶书大字，并落款“沈公慕羽先生大教。壬午初秋客马六甲。晚，周俊杰。”我们下午5时准时到了沈老家，沈老已站在小院等待我们。与沈老握手时，我发现，面前这位老人虽白发苍苍，却仍然身体矍烁，双目炯炯有神，使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位年届90高龄，且一生为争取华人教育坐过三次牢而斗志丝毫未减的教育大家。进了室内客厅的墙的四周挂满了匾额、奖状、匾额均为木制精刻，内容有“文教泰斗”、“华教干城”、“华族豪杰”、“华侨之光”、“德功兼尊”、“华族贤哲”、“婺极联辉”等，还有一副对联：“慕圣犹贤华教干城功勋辉社稷，羽仪尚德族魂砥柱史笔纪春秋”，给这位老人一生做了全面的定位。坐下后，我将所写的横批敬上，由此，便开始了热情的谈话。年迈百岁的老人，其思维之敏捷，语言之简练准确，使相差几十岁的我也自叹弗如。我首先表达了我对老人数十年来兢兢业业忠于华人教育事业所付出的努力与艰辛的崇敬。数十年前大马占百分之三十多的华人仅有一些小学，后来有了初中、高中和高等教育的学府，到目前为止，除中国之外的国家华人教育，大马是最完善和成功的。当然，以沈老为代表的华人亦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沈老在其七十多岁高龄时为此又第三次以莫须有的罪名坐牢，一坐就是两三年。在狱中他仍以不屈不挠的精神与当局作斗争，他的精神鼓舞了整个大马及全世界上的华侨，因此引发了各国华侨对争取自己各种权力斗争的决心和恒心。出狱后，他为争取华人教育的斗争精神更加坚强，至今，他每天仍骑着自行车去上班，真正做到了“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他的精神赢得了大马全体华人对他的尊敬，均视他为精神领袖，而当局也不得不授予他许多尊贵的头衔，如他曾荣获马来西亚最高元首封赐的J•M•N，马六甲灿元首封赐的拿督，英国女王伊丽沙白封赐的太平局坤；1997年他被评为全国模范父亲；他还担任全国极有权威的“华总”、“华教”等数十种团体的顾问或永久性顾问。而对于这一切，他竟只字不提，只是谦虚地说那是他应该做的。
他很快将话题转到抗日战争的年代。他说，日本侵略中国后，又进犯东南亚，他那时作为热血青年，走上街头进行演讲、发传单，并自刻自印许多抗日歌曲教给广大民众演唱。他从抽斗中拿出很厚一本已发黄的油印抗日战争歌曲集，他说，由于战乱，许多东西都丢失了，而这一册他自刻自订的歌曲集他作为珍贵资料保存了下来。说着他翻到了《黄河大合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并打着手势唱了其中一段。因我过去也学过这些歌，便也顺着他轻轻地唱了起来。在这歌声中，我感到了当年抗日战争的烽烟，看到了马来西亚的一位热情的爱国者行动的种种画面，一曲未唱完，他们就有些沉重，他双手抚住歌曲集，停了一会，深沉地说，日本帝国主义者对亚洲和全世界人民犯下那么多罪行，现在竟有许多人为战争翻案，参神拜鬼，实在令人气愤。尽管日本人民中也有许多坚持正义的人士，但抽象地谈及日本，在国际空间中只是一个不愿面对历史进行反思这么一个单一的形象，这不能不使整个亚洲人民感到忧虑。
我生怕老人陷入过于沉郁的心境之中，便换了话题，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我谈到了他的名字，感到很有骨气和豪气，沈老说，这名字是他父亲为他起的，“慕羽”，即倾慕关羽。关羽，以义为上，忠于皇叔，历为各恻人士所崇敬。这个“义”字在慕羽先进这里又有了延伸，不仅是兄弟之义，更重要的是民族之大义，面对国家、民族处于危难关心，应深明大义，站在代表正义的力量一边，流血、坐牢甚至断头也在所不惜。一个“义”字，体现了中华民族传统思想中的精髓，从而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精英人士。沈慕羽先生的一生，以完美的人格和精神，体现了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思想，这也是与他从小所受家庭及学校中的优良教育分不开的。
由此我们又谈到了书法。他说，书法虽为艺术，却与中华民族优良传统密切相关，他不赞成什么“纯艺术”，“形式至上”，“书法缺少了中国文化的底蕴，即才真正流于前人所说的‘小道’之中。”说着他拿出了一本他的作品集，无论对联、横批、条幅或中堂，其文字内容皆与人品、修养、治国、教育等有关，他的每一副作品，可以说就是一件艺术与思想融为一体的教材。所以在大马，从最重要的场所、报刊、出版物到为每个个人所写的作品，可以数千计，极其受广大民众的青睐。我说，沈老的作品一如我国当代的启功先生，各部门和每个个人，都以收藏有其作品而自豪，这是书法艺术真正的普及，如果从整个社会学的角度去进行论证，这正是书法征服人民群众、发挥其作用的最令人信服的表现。由此我们又谈到了沈老的书体。他说，也许他从小重一个“义”字，他一生对历代各大书有的作品虽然都很崇拜，但也更看重以义殉国的颜真卿及其书风。他从心底里与颜书的厚重、豪放、充满阳刚之正大气象的风格有种默契，那是其他任何书风都代替不了的。我说，沈老的颜体功底极厚，一千多年来写颜者代不乏人，大多仅得其形，能继承其神彩又能自成风格者何绍基、戗南园、谭延闿数人而已。沈老的字雍容、大度、丰厚中透出苦涩感，深厚的传统中又显示了当代人不过份汲汲于某碑某帖形体不敢求变的审美原则。在远离中国的南洋，竟就有这么一位于书法孜孜有年的艺术大家，这就证明，具有中国深厚文化底蕴的书法至今在世界上仍有着强烈的艺术魅力。刘明亮插话说，他办的书法学习班每年有数百人，即以沈老的楷书为范本，十多年来，许多学生在国内外书法竞赛中获了大奖，而在大马，学其书风的人也甚多，中国的书法艺术，具体到沈老的书法，已在大马成为华人文化的主流，明亮不无骄傲地说，沈老是大马整个华人的精神领袖，也是大马书法界真正的领袖。此次与沈老接触，信哉斯言。
接着我们谈到汉字问题。上个世纪汉文字经历两次大的考验，由于偏见，以拼音化文字代替“落后的”汉文字的呼声甚高，文字改革委员会的作用和目的是逐渐取消汉字。而到了20世纪末，人们才发现，就电脑各种文字的输入上，同样的文字内容，汉字比美文要快近一倍。英国、日本及联合国的学者预测，21世纪，汉字将与英语同时作为国际通行的两大文字之一，加之汉字又具造型之美，形成了独特的书法艺术，这足以证明，中华文明延续五千年的原因正是基于汉字的科学和强烈的审美功能，而巴比伦、埃及、印第安文明的失落，也正在于文字不能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失去了其交流的功能。沈老说，中华民族是伟大的民族，从文字、书法与中华文明联系之紧密这一点上即可看出中华文化强大的生命力，他说，作为中华民族的一员是足以使人感到自豪的。
一个多小时很快过去了，沈老又拿出他的三本书赠我，其中两本以大量的图片和文字记录了他90年来的成长、奋斗经历，另外一本是诗集，还有刚刚看到的书法集共4本，这是我藏书中的珍贵礼品，也是我的钟爱的精神食粮。我们要告辞，沈老执意请我们吃饭，明亮也说这是沈老安排好的，我们只有从命。在一家知名的素餐馆中，我们边吃边继续我们的谈话。沈老谈及当年他父亲接待徐悲鸿等人在马六甲举办个展义卖并捐赠抗日战争时的情形如历历在目，他还谈到与中国及大马文化名人的交往，其记忆力之强，描述时间、地点之精确，确使我惊叹。饭后我要付钱，沈老坚持不肯，我只好从命。返回路上，明亮又给我谈及沈老的一件小事，使我极为感动：沈老经常写些作品请明亮装裱，每次装裱后明亮即用一小绳头捆好送沈老家，隔一段时间沈老把用过的绳头收集到一起又送给了明亮。明亮说，为了大马的华人教育事业和华人的争取权利的斗争，沈老可以一次捐助十万二十万，而一个小小的绳头也竟然不舍得丢掉，这正是大人物品德上的可贵之处，也正是年青人学习的楷模。
一个月后，我即将离开大马，沈老托人送我和健甫各一副对联，并说，那次我们晤面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并希望我能经常与大马书法界联系。这还能让我再说什么呢？认识沈老即是我平生一大幸运，又与他交谈，聆听其教导，更是使我终生难忘的一件大事。第二年的10月，由大马全国发行的第一大报《南洋商报》、孔教会、马来西亚国际书画联盟及大马书艺协会马六甲联委会主办了“第一届沈慕羽杯全国书法精英赛”，联盟主席符永刚先生给我寄来了有关材料，沈老在开幕式上说：“学习书法书法必须以传统为基础，基础好，才能自创风格。”他还要求学书法者要“三多”：“多看、多读、多写”，他说，少一样都不行。当然，最使我感动的是报导中的如下一段话：
备受书法界及华社推崇的沈老表示，他将以书法为终老，可以写到最后一口气。
沈老，我在遥远的中国祝福您，希望您长寿，因为，您的健康与长寿，就是大马书法界和大马所有华人的福气，同时，也是我的生活与创作用之不竭，取之不尽的动力。
二OO五年六月二十四日夜急就于中州挥云斋 大朴兄辛苦了！
问候周公！ 沈老祝福您长寿 近日拜读周俊杰先生这篇文章，被不自觉的带入了一片圣洁的境地！
真正的书法，在于正心、修身、弘道，一切急功近利的行为都是适得其反的。
因此，我对周俊杰先生更加敬佩！
驻马店市周超 惊悉马来西亚著名教育家、书法家、华教斗士沈慕羽先生于2009年2月5日晚9时45分在马六甲逝世，享年97岁。
在此表示沉痛哀悼！
愿沈老一路走好！！ 沈慕羽事
（一）南天砥柱，族風綿長
沈慕羽先生祖籍中國福建晉江，1913年7月20日誕生於馬六甲吉林街。父親沈鴻柏是當時馬六甲同盟會領袖，取名“慕羽”有著“景慕關羽”的意義，希望他能傚法關羽的精神，成為有情有義，為正義奮鬥之士。
1928年，16歲，沈慕羽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於培風學校初中部。
1938年，26歲，沈慕羽與曾月靄共結連理，夫妻恩愛非常，誕下6男3女，兒孫滿堂。
（二）政海博弈，為國為民
1949年2月，陳禎祿創組馬華公會，沈慕羽深受感召，為了馬來亞華人的前途加入了馬華公會，並擔任馬六甲分會義務秘書多年，極力推動各項提昇華族文化和政治意識的活動。
1955年5月7日，在沈慕羽的籌劃下，成立了馬六甲馬華青年團，這是馬華第一個青年團，並帶動了其他地區馬華青年團的成立。沈慕羽也因此而被稱為”馬青之父”。
沈慕羽自被馬華公會開除後，就不再參與任何政黨，但他依然密切關心政治，對於不合理的施政，他不平則鳴，據理力爭，從不妥協。正因為沈慕羽這種剛正不阿的風範，而備受朝野政黨的尊敬。
（三）杏壇設教，奮戰不已
1933年，21歲，沈慕羽在培風學校擔任教職，從而開始了教育路上的不平凡歲月。同年，晨鐘夜學開辦，為失學青年和受英文教育者提供學習華語華文的機會，沈慕羽也是一馬當先，前往擔任義務教師。1945年，晨鐘夜學戰後復辦，即由沈慕羽主持校政，一直到2004年，92高齡才卸下擔子。
1947年，沈慕羽接掌平民學校，費了一番心血，在廢墟中重建平民學校。在沈慕羽的悉心經營下，校譽日隆，並成為馬六甲首屈一指的名校，家長皆以能夠進入平民學校為榮。
1973年7月20日，61歲，沈慕羽榮休，卸下擔任了27年的平民學校校長的職位。
沈慕羽在教育事業上最大的成就莫過於倡辦教總，並領導教總28年。
1987年10月28日，沈慕羽雖已75歲高齡，但卻因為反對政府調派不諳華文教師到華小擔任高職，而在內安法令下遭政府扣留，直到1988年6月3日，被關了200多天，才獲有條件釋放。
（四）文化傳承，不遺餘力
除了教育事業，沈慕羽對於文化工作的推廣也是不遺餘力。在這方面的努力包括了從事報業，創辦《古城月報》。1989年7月，沈慕羽先生被選為馬六甲中華大會堂主席，並開創了文化節點燃火炬運動。
（五）榮寵有加，風光無限
“華教尚未平等，同道乃須努力”，是他對同道的期許。“服務一生，戰鬥一世”，沈慕羽永遠是我們的典範！
2008年8月份带小女儿四岁孔艺全拜访沈慕羽老先生
2008年8月份受邀参加马六甲刘明亮先生六学生书法联展开幕式时，有幸第二次拜见96岁高寿沈慕羽老先生。[ 本帖最后由 孔令广 于 2009-3-20 21:0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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