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书法首届征文之二十七 ：父亲
父亲－－－谨以此文献给我尊敬并热爱的父亲文／最后的贵族
一
我从来没有如此近切地端详过父亲。
他的两鬓斑白，头顶上的头发稀稀落落的，露出了头顶。额头上几粒粉刺，浓浓的眉毛上，有长长的寿眉，清瘦的脸颊上长了许多老年斑，在昏睡中，他的双眉紧蹙，脸呈现出一种黑黝黝的颜色。
这就是我曾经年轻英俊的父亲吗？岁月的脚步，怎地如此迅捷？
天还下着雨，已是深秋的季节，夜晚来得早了，病房的灯发出青白的光。我三天三夜没怎么睡觉的眼睛，已有红红的血丝。
病房里的人很多，我的母亲和我们兄妹四个。床上躺着的是我年正花甲的老父亲。
病房很安静。 二
在我自认为经营了这么多年的文字中，父亲这个话题始终是个空白。对于父亲，我从来也没有单独为他写过任何文字，在我的心里总觉得欠着一笔债。
这一年是父亲的本命年，而且恰逢他的花甲之年。我一直琢磨着给他准备一件像样的生日礼物，并且自己一定要为他写点什么。几经考虑，我提前为父亲买了一部厦新最新款的小灵通做为生日礼物，父亲非常喜欢。但写文章的事情我几次提笔，却几次搁下。 我知道，写作是需要激情的，需要一个碰撞点。但我不知道，这个碰撞点却来得这么突然。以至于撞得我心口生疼。
三
这一年的十月，恰逢国庆56周年大庆，市里举办了为期一周的庆典活动，9月28日是最后一场演出，为了这场重要演出，我正忙得焦头烂额，刚刚把最后的串台词交领导审定，正在付印，母亲突然打来电话，让我速到医院，说父亲生病了。
我的心里一惊，和领导打了声招呼就直奔医院。
父亲有多年的心脏病，我原以为是这次是他的心脏出了问题。当我赶到医院急诊科时，父亲已口不能言，半身麻痹。见到我和哥哥时，他的眼泪刷的一下子流了下来。
印象中，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流泪。
我和哥哥紧紧拉着他的手，推着他在医院的各个科室奔走，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无助的神情，我和哥哥不断地安慰他：“爸，别害怕，到了医院就没事了。”
十分钟后，父亲开始出现昏迷状态，但他的手总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不断地在他耳边大声说：“爸，别害怕，有我们在呢。”
父亲被诊断为急性脑梗塞。 四
父亲彻底醒来时，已是他昏迷了四天以后。
在四天中，所有的亲人都经受了一场考验。 为了不让母亲担惊受怕，父亲用药和诊治情况，都是我和哥哥同医生交流，了解父亲病情的注意事项。病房里只有我们一家人，所有的人都是轻手轻脚的。
父亲间或有瞬间的清醒，母亲总是趁机喂他一点牛奶或是米粥，他的咽部麻痹情况非常严重，几乎不能吞咽。只能每次喂一点点，然后用手搬动他的下颌，帮助他咽下去，但常常喝不了两三汤匙，父亲就又昏睡过去。
当他醒来时，所有的亲人都不约而同地用微笑迎接他的目光，用若无其事的口气和他开着玩笑。我说：“爸爸，你得快点好，不能耽误今年出去旅游啊。”弟弟说：“爸，羊羊还等着让你领着去玩呢。”羊羊是弟弟的儿子，只有二周半，是父亲最疼爱的小孙子。
但那时父亲的颌骨失控，无法张大嘴，连舌头也无法转动，语言功能有障碍，他所有的意图，我们都得通过他的眼神以且手势去猜测。
他是焦急的。但我们极力让他摆脱他这种焦急，细心地照料他。只要他醒着，我们就不断地喂他吃流食，吃水果泥，刺激他的舌部知觉和吞咽功能。他吸着氧气的时候，鼻腔里和咽部会非常干躁，我会用棉棒沾了水清理和湿润他的鼻腔。他的手不自觉地摸耳朵，我会为他掏掏耳朵。不能刷牙的时候，我用消毒纱布为他清理牙齿和口腔，我和哥哥不厌其烦的为他按摩身体，增强肌肉的血洗循环，我们天天为他洗手洗脸洗脚擦洗身体，换干净的衣服。
父亲每天躺在床上十几个小时的打滴，为了防止跑针，我们总是握住他的手。也许在昏迷的那几天，我们总有人握着他手，他的心里下意识地有一种安全感。所以当他昏迷或沉睡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寻找别人的手握着，这样他睡会得很安稳。 守在他的病床前，我在心里不止一次地祈祷：上帝啊，请快点让父亲好起来吧。
这时，我才意识到，在自己的内心里，父亲是多么的重要。
五
小时候，我二周岁起随外婆在山西老家生活，母亲总是每月一趟一个人奔波一百多里，从河北到山西来看我，而此时的父亲正在北京当兵。我对父亲的印象，只是一张穿军装的照片，年轻而英俊。隔着镜框的他，总是微笑着。
可以说，幼年时期，我对父亲的印象是模糊的。等到我十一岁从山西回到河北父母身边时，这时的父亲已经转业回到地方煤矿工作。
爷爷在解放前就参加了革命，那时在这个百年煤矿里，是资历比较老的领导。但父亲转业回来，并没有依仗爷爷的任何照顾，只是做了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工人。
他工作在离家地二十多里路的煤矿，每天，他六点钟起床，匆匆吃过早饭后就上班去，直到晚上才回来，十五年风雨无阻，直到1985年，父亲才结束了这种奔波的生活。
直到我婚后的很长时间里，我对父母是生疏的。特别是父亲。父亲生性寡言倔强，为人朴实守旧。不论是生活习惯还是言谈举止，身上都带有很浓重的乡村意识。他的性格与母亲的性格形成极大的反差。他习惯早睡早起，喜欢到庄稼地里转转，呼吸泥土的气息。花钱用度十分节俭，不喜欢洋玩艺，不喜欢喝牛奶，早先就连妈妈烫发都会让他勃然大怒，更别说追求什么时尚的东西。
六
事实上，我和母亲的性格更相像些。母亲性格开朗，语言爽利，头脑清晰，思维缜密，心灵手巧，对人热情善良，对亲人更是关爱有加。但我没有母亲坚韧坚强的性格，更多了一份敏感和眼泪，所以我常常感觉父母是偏爱别的孩子而忽略我的。
我从山西回到河北后两年，就开始上初中。从此一直到我参加工作的八年里，我一直是住在学校，很少与父母亲在一起。 我从小不在父母身边，我始终觉得与父母交流有障碍。母亲还好一些，毕竟对子女关心多一些，但父亲一来话少，二来他几乎从未和我有什么深的交谈，因此对父亲，我尊敬的成分更大过亲近。
但他并不是对每个子女都这样。他比较偏爱我的弟弟和妹妹。特别是我的妹妹。我妹妹比我小三岁，一直在父母身边长大，加上妹妹从小长得可爱漂亮，父亲一直很喜欢她，我们兄妹四个，不拘言笑的父亲只有妹妹同的话多些，偶尔开开玩笑，对其他人一直很少言语。所以在我心里，对父亲更觉得有距离。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我的女儿出生后，我亲身体味到做父母的辛苦，对父母渐渐亲近起来。但我回家的次数依然很少。
我离父母住得并不远，坐公共汽车也就十几分钟的路，骑自行车半个小时就能到。 那时我的婚姻出现一些问题。因为当初是我执意要选择这桩婚姻的，父母尊重了我的选择，但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有问题的。但我是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有了委曲就回去同父母诉苦。我不想给父母增加心理上的负担，也害怕父母兄妹为此事唠叨。所以我几乎把自己封闭起来。
有一次我给家里打电话，那次大约我有二个月没回家，母亲在电话里说：“你爸说，周六周日，别人家的闺女都回来看父母，就是看不见你回来。”母亲又悄悄说：“你爸是惦记你呢。”
在电话这头，我的眼泪立刻噗簌簌落下来。我强忍住哽咽，对妈妈说：“我知道了。”
我感觉到父亲默默的关怀。
七
父亲最喜欢我给他买的衣服。因为我的个头、胖瘦和父亲差不多，买衣服的时候，我会替他试穿，加上我的眼光还算不错，每次我给父亲买的衣服都很合体，他都很喜欢，但他每次都说：“别瞎花钱，我有衣服穿。”看着他高兴，我也挺高兴的。
父亲心脏不好，所以他听从了医生的建议，在他四十多岁的时候就戒掉了烟酒。他的胃肠功能也不好，人总是很瘦。吃的东西太硬了不行，太凉了不行，不好消化的不行，甚至吃得太饱也不行，母亲总想法设法给他做些精细的食物，但父亲却只爱吃些家常便饭，诸如小米南瓜粥，掺了玉米面的抿须，好一点的就是饺子，所以母亲常常会包各种馅的饺子。
说到吃饺子，我是最大的受益者。因为孩子上学住在学校，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父母总是包了饺子，在冰柜里冻好了，然后再坐车给我送过来。因为父母的偏爱，我可以不用包饺子就长年能吃到饺子。我不吃肉馅的饺子，他们大多是单独为我另准备一样馅。这样的苦心这样的关怀是只对我一个人的。
及 父母居住的楼前，是一片庄稼地，父亲开出一小片自留地，种了几棵茄子、西红柿。黄瓜结得水灵灵的，还有早玉米是为了孩子们准备的。至于春韭秋菠油菜豆角，都是从父亲自已撒种料理。母亲说，让他自己摆弄吧，一来当是锻练身体，二来我们吃的可都是绿色食品。
知道我爱吃香菜，父亲在我每次回去的时候，总会到楼前种的一片自留地里去拨来新鲜的香菜，或做成葱丝香菜沫下饭，或是让我带回家吃。
这一小块土地给父亲带来极大的乐趣和收获感。
八
父亲恢复得很快。
渐渐地，他开始能悄声说话，小口喝水吃饭，我们鼓励他大声说话，多说话。他能下床活动了，肢体活动没有什么障碍了。
也许是与死神擦肩而过，父亲的情绪变得很脆弱。每当有探望他的人来，他总会激动一阵子，我们就笑他，一点也不坚强。他便不好意思起来。
每天上午，会有很好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当我守在他床前时，他会悄悄用手握住我的手，他总用温和的目光望住我，悄声说：都歇会儿吧，我没事。
我感觉到内心有一股暖流正悄悄穿过。一些坚冰轰然消融。
我的眼里饱含着热泪。 我不能让他看见我的眼泪。
我快步走出病房。
九
在病床上的父亲，有一天突然自言自语道：“该腌芥菜了。”原来父亲还在惦记地里的芥菜。
父亲就要出院了，从前一天下午，父亲就有些坐卧不安，我知道，这么久了，他是想回家了。我安慰他：“再坚持一天就好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用力攥了攥我的手。突然觉得父亲就像个孩子，在这一时刻，那么依赖他的儿女们。 也许这种依赖就是血浓于水无法割舍的亲情。就是这种依赖融化了一切屏障，让爱变得厚实凝重。
十
生生不息，绵延久长的爱，是我们活着并快乐的理由！
祝福我亲爱的父亲，并天下的所有的父亲们，安康幸福！ http://www.ddsfw.cn/bbs/gif/58.gifhttp://www.ddsfw.cn/bbs/gif/58.gif 生生不息，绵延久长的爱，是我们活着并快乐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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