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德锋 发表于 2010-10-22 10:26:58

刀痕划过远去的记忆——葛冰华篆刻探索的意义追寻

刀痕划过远去的记忆



——葛冰华篆刻探索的意义追寻

傅德锋



在当代印坛的诸多具有探索精神的印家当中,远居黑龙江的葛冰华先生堪称是一位不可不提的典型人物。他的具有标志性个性特点的“公章系列”和“道教印系列”,曾经在印坛上一石激起千层浪,振聋发聩,令人耳目一新。尽管他的探索曾经一度引起人们的质疑甚至非议,但他在篆刻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和由此使人们引发的关于篆刻创新话题的诸多思考不仅有目共睹而且绵延不绝……因为病魔缠身,葛冰华先生抛下了未尽的事业,告别印石,放下刻刀,悄悄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自己的亲人和许许多多曾经帮助过他并和他共同奋斗过的师友,但他的灵魂和不灭的艺术探索精神却早已融入了生他养他的白山黑水之间,使人们在品读他的篆刻作品的时候,依然感到他还活着,他正微笑着向我们走来……

我在去年撰写《当代篆刻二十家系列评论》的时候,就因为我对他的篆刻的倾心和仰慕以及印坛对他的认可程度,毫不犹豫地将他列入其中。当这篇长达三万多字的评论文章在《羲之书画报》“篆刻评论”专栏连载,写他的那一篇还没有来得及刊登的时候,突然闻听噩耗,说葛冰华先生因肝癌医治无效驾鹤西归了……

葛先生的英年早逝,给我留下了深深的遗憾。遗憾的倒不是他没有从报纸上看到我给他写的评论文章,而是我对他篆刻探索的期许从此不幸成为了一个无法实现的永远的期许。

2009年11月底,我约了北京书画家陈吉昌先生和张晓慧女士从京城出发一道赶赴哈尔滨,有幸得到了哈市书画界几位领导和众多朋友们的热情接待,黑龙江在哈的书画界知名人士几乎全部到场,在聚会的宴席上,当我提及葛冰华先生的时候,黑龙江省书协副主席洪铁军先生对此感慨万千,他说,葛冰华的去世,是黑龙江篆刻界的一大损失,我说,不仅仅如此,他的去世也是全国篆刻界的重大损失,葛先生若健在,假以时日,其所取得的成果将会难以估量……因为我和洪先生谈话比较投缘,故我约定要和他做一次访谈,洪先生欣然应允。第二天,哈市的朋友开车接我到一家环境十分优雅的茶府,洪铁军先生和黑龙江大学博物馆副馆长、著名收藏家臧伟强先生以及十多位黑龙江书画界的朋友早已等候在那里。一番招呼之后,我和洪先生开始了长达数小时的访谈。在这次访谈当中,洪先生谈得最多的话题就是葛冰华,他从黑龙江书法篆刻事业的发展的过去现在和将来谈起,从和葛先生认识时谈起,谈他们的交往,谈他们对书法篆刻的理解,谈他们曾经互相之间发生的激烈争论,谈葛冰华的脾气和性格、谈葛冰华曾经经受的生活磨难和他为黑龙江篆刻所作出的贡献……一边是我不断的提问,一边是洪先生滔滔不绝的介绍和诉说,整个访谈倒似乎是我在专访葛冰华先生一样,在座的朋友们一个个屏气敛息,鸦雀无声,在静静地倾听我和洪先生的一问一答。第二天,臧伟强先生又邀我和洪铁军先生到黑龙江大学去作客,并顺便和黑大校长张政文先生见面。一路上我们又多次不由自主地提到了葛冰华。

通过这次访谈,也使我深深感受到了黑龙江书法篆刻界对葛冰华先生的深厚友谊和浓浓的怀念之情,更使我对葛冰华先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葛冰华的篆刻作品给人的艺术感染力是空前的,无论是他的“公章系列”还是“道教印系列”都是以看似极俗的形式表达着极雅的人生理想。我们面对他的作品,透过其印作形式的表面,能够强烈地感受到作者生命情感的迸发和他对艺术追求的执着。他的作品摒弃了对传统篆刻样式的过分依傍,从别人极少涉足的领域智慧而又勇敢地找寻到了自己的精神归宿。

“公章”是一个现代词语,特指现在社会通用的由国家相关部门批准认可并备案留档的圆形印章,象征着一种受国家法律保护的特有尊严。其实,古代也有“公章”,从秦汉及历代官印来看,它所起的作用和我们现在的公章应该是一致的,都是作为机关和机构的合法凭信。只不过古代公章在称谓、形式和及制作材料、工艺以及文字使用上与现代公章有着很大的不同。古代公章既是作为实用的官方凭信,同时也作为艺术品可供人们欣赏。它之所以具有很强的艺术价值,就是因为它的印文字体、排布章法、刻制手法、制造工艺以及使用材料等等千变万化,因此它作为印章艺术中的精华组成部分而受到篆刻和文物研究者的广泛关注和重视。古代“公章”为方形,现代公章为圆形,天方地圆,气象万千。前者可以实用并成为艺术,而后者只能作为实用和制作工艺。正因为上面所提到的古今公章的区别,所以在葛冰华之前还无一人能够从现代公章的形式当中试图找寻到某种突破。葛冰华没有囿于现代公章刻板僵化、千篇一律的宋体字和外在形式的束缚,他只是在继承传统篆刻精华的基础之上,大胆地将现代公章的形式和文字进行了个性化的消化和吸收并加以变通,于是,一种新颖独特的篆刻风格便在这位青年篆刻家的鬼神莫测的铁笔挥舞之下诞生了……人们亲切地将他的这一类型的作品称之为“葛氏公章”,这既是对他的认可和褒奖,也是对他篆刻探索的一种期许。

他的“公章系列”,不仅具备形式上的新颖感,而且在入印文字内容和字体的选用方面也能够紧紧地和现实生活巧妙地互相对接。从他的“石魂印社社长专用”一印来看,形式上大胆采用了现代公章的造型,文字排列方式与现代公章的排列方法相似,只是“石魂印社”采用了比较传统的从右至左的排列顺序,字法采用摹印篆,章法疏朗,字法简捷,刀法灵动。“社长专用”四字以现代公章的形式排列,从左至右,置于印下方,字体采用现代公章通用的宋体,但做了一定的印化处理,使得整个印面文字显得灵活而不呆板。印中五角星遗貌取神,化为一个相对模糊的符号,其中左面一角相当突出,有一种向外扩张的趋势,灵动自然,斑驳苍茫,整个印面浑然一体。此印系阴刻,与现代公章通用的阳刻正好相反,印中留红极为醒目,星罗棋布的残点更加渲染和增添了作品的金石气韵,具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观之令人怦然心动,激赏不已。

“上善若水”一印也是“葛氏公章”当中的精彩之作。此印印文排布和“石魂印社社长专用”一印相同,字法在隶书和魏楷之间,拙朴天真。驱刀如笔,游刃恢恢,笔意刀意毕现,浑然天成,印章边框做了适度的夸张变形处理,体现出一种无尽的旋转与扩张之力。印下方“二OO一”既点出了治印的时间,,又与边框融为一体,若断还连,新颖别致,颇具创意。他在这方印中,把象征现代公章特点的五角星置于印中偏下的位置,形状颇似风车状,其中一角尖锐突出,平添几分飞动之势。五角星与印框似两个各自按照顺逆时针方向不停飞速旋转的球体,将印人的生命情感和宇宙意识互相交融,试图达到一种天人合一的高妙境界。若非具有极强的探索精神和脱俗的艺术才情安能为此?当我们面对他这一类的印作时,情感伴随着视点的推移而激荡,深深为作者的创作力所震撼。欣赏这一路的探索之作,我们不必拘泥于传统印章的审美习惯,更多的时候需要从精神层面去捕捉和领会作者古今结合,亦古亦今的创作意图。

我认为,“葛氏公章”的意义就在于他将古典篆刻的本质精神移植到现代公章的规制范式之中,在找寻到新的表现形式的同时,也在充分利用当代人特有的人生体验和艺术情感将古典印章的内在精神进行了一次升华。

葛冰华在他的《换换口味 多些营养——浅谈道教印对篆刻创作起到的积极作用》一文中说道:“道教印诞生并风行于东汉,繁荣于盛唐而大兴于宋元,时至今日,全国各地的道观中仍保留并沿用着汉唐时期的道教印,可见其文化体系在传承中不断地发展着。因此,我们可以实事求是地说,道教印是传统印章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民族文化的一大创举。其印中应用的诸多变化的小块状象征着宇宙间的日月星辰,这和象形文字具有同样的取法和寓意,是道法自然的哲学思想的具体体现。……它间或以草书入印,这在面世的唐代道教印《青帝青童之印》中有所体现。今日,全国各地的道观中仍保留并沿用着汉唐时期的道教印,可见其文化体系在传承中不断地发展着。”从这篇文章可以看出,葛冰华对道教印是有着较深入的研究的。他善于从传统的道教画符之中获得篆刻创作的灵感,从而创作出一批使人们耳目一新的作品来。“坐井观天”一印是葛冰华“道教印系列”当中的力作,此印深得道教印之魂魄,印作不留边框,字法高古诡异,又巧妙地将他的“公章系列”中惯用的一个星体在这方印中又如同“流星雨”式的幻化为若干小星体,众星列汉,互相辉映,增加了几分灵动和韵致。在这方印作当中,他将点、线、面互相穿插,结合使用,意象上很古也很现代,体现出创作者对远古历史和现实人生的真诚思考以及对广阔的宇宙未知空间的无限神往。此印边款更是印面文字含义的图解,刻画精到细腻,有一种沧桑阅尽的超然之态和言不尽意的怅惘。

葛冰华的艺术创造精神是极其可贵的,由于他的过早去世,使得他的篆刻探索历程随着生命的结束而结束。但他的探索和已经取得的创作成果却在继续启发和鼓舞着后来者。或许从某个角度而言,他的两个系列还有很多不尽人意之处,甚至还有很多不被人们所充分接受的地方,但这依然无损于他在当代印坛作为杰出印人的形象。

听最为熟悉和了解葛冰华的洪铁军先生说,葛冰华脾气很倔,有很孤傲的一面,早年吃过不少的苦,经受过不少生活的磨难,但他始终都没有放弃自己对篆刻艺术的追求。洪先生不无感慨地说,冰华很有才气,为黑龙江省的篆刻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可惜走的太早了……

死者长已矣,生者还要继续走完今后的漫长道路。葛冰华用一把冰冷的刻刀,在无数个冰冷的石头上以火热的激情刻画出了自己的艺术理想,用拙朴苍茫,自然天成的点画线条营造出了一幅纷乱而又有序的理想与现实互相结合的动人画卷,实现了作者对艺术人生的一次精彩演说。而我始终坚持认为,只有这种既有深重的历史沧桑感又有强烈的时代悲壮感的优秀印人,才可以在刀石之间迸溅出出人意料而又令人心动的生命火花。

谨以此文表达对葛冰华先生的崇高敬意和深深的怀念。

(本文原载于《书法导报》2010年1月13日篆刻版)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刀痕划过远去的记忆——葛冰华篆刻探索的意义追寻

艺术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