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德锋 发表于 2010-10-22 10:46:31

专访八公山人陈浩金先生

专访八公山人陈浩金先生



傅德锋

                                                            

                                                      (陈浩金,著名书法家、沧浪书社社员)


   

   2008年7月24日,我由济南辗转至安徽淮南,又从淮南乘坐公共汽车颠簸数十公里来到凤台县岳张集镇,与早已约好的书友张秀猛见面。坐在汽车上,一边透过车窗欣赏着江淮风光,一边想象着与阿猛会面之后的情景。



我的到来显然使阿猛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激动,他以乡下的最高礼遇热情接待了我和稍后到达的同行者邹紫楠。



第二天,阿猛推去所有的家事,和紫楠陪我到淮南一家大型煤矿,与青年书法篆刻家黄敬东见面,得到消息的夏长先也早已先期赶到黄敬东处。从当天中午到下午,在黄敬东的联络下,“相约淮上”诸位道友齐聚淮南,与我们见面交流。一连几次席间聚谈,让我真切体会到了他们待人接物的热情与真诚。我们把酒共饮,畅论艺事,仿佛是久别重逢的兄弟一般。



谈话之间,有人提到了八公山人陈浩金先生,马上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我当即向他们提议上一趟八公山,去拜会久仰其名的陈先生。“相约淮上”诸友对我的提议一致赞同。



翌日,天高云淡,惠风和畅。我们一行多人分乘几辆出租车前往八公山。未及半个时辰,草木葱笼的八公山已遥遥在望,放眼四顾,沃野千里。想起“草木皆兵”的典故,古战场的厮杀声犹然在耳……



汽车盘绕行驶在八公山上,但见林荫夹道,路转峰回,好一个闲适幽静的风雅去处。正左顾右盼中,一座红墙碧瓦、气势雄伟的山庄便赫然眼前,有人提醒说,这就是陈浩金书法陈列馆。下得车来,步入馆中,得知陈浩金先生尚未到达。于是,我们趁这段时间,尽情浏览园中的美景。在硕大的芭蕉下,在碧绿的荷池边,在葱郁的草坡上,在清脆的丛竹旁,在雄壮的馆门前,都用相机拍下了自己与自然风光亲密接触的身影。



陈列馆会客室的荷花池边,有一处墙壁,上面镶嵌着一块巨大的大理石,石上镌刻着陈浩金先生自作自书的一首七言律诗《山居遣兴》,诗曰:“入山习静养鸿蒙,懒淡人事扫尘踪。兴来轮动惊走虺,闲去煮茗慰山风。朝饮碧露寻高道,暮对落霞坐晚红。年来不谙沧桑事,惟闻白塔寺里钟。”诗写的清幽雅致,荡气回肠;书法笔力遒劲,洒脱自然,颇有大家风范。从这首诗里可以看出主人的情趣与志向,那种退隐山林,不问世事,种梅养鹤,诗书自娱的闲情逸致,悠悠扬扬,飘飘荡荡,令人心醉而神往……



山上草木葱茏,院内丛丛修竹,池中锦鳞戏荷、走虺争奔;壁间书翰生辉,座中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漫步其中,不觉俗念顿消,处处诗情画意,真是人间仙境,使人流连忘返。



约摸半个时辰,陈浩金先生坐车到达。他虽年已花甲,但依然显得容光焕发,短发方面,神采奕奕。经过一番短暂的叙谈,我方得知是淮南市委市政府为表彰和支持陈先生所取得的艺术成就与继续弘扬书法艺术,特批在八公山建立“陈浩金书法艺术馆”,而陈先生在经历了太多的世事纷扰之后,也很喜欢隐居山林,潜心书道,以期取得更大的突破。如今该馆已初具规模,成为了八公山游览区的一大特殊景观,也是淮南市对外进行书法艺术交流的一张亮丽的名片。



对于陈浩金先生的书法,我早在十几年前就知其大名。他在书坛上出道很早,参加过中国书协举办的早几届国展、中青展,并获过奖。我在与陈先生的交谈中向他提及此事,他淡然一笑,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前,年轻气盛,对书法的理解并不深,追风逐潮,在所难免。后来经过在南京艺术学院进修,得到几位名师指点,再加上自己的潜心研悟,感觉以前虽小有成绩,但与自己理想中的境界相比相去甚远。若继续沿着先前的那种路子走下去,恐怕难以悟得书道真义。故一改旧习,以二王一路大家为师,将经典碑帖,朝夕把玩,心摹手追。数年过去,方觉稍得古人笔法。回头再看以前的作品,感觉非常稚嫩,不耐品读。近年来,退隐山林,精研古法,所作渐有古人气象。陈先生给我们赠送了他的书法作品集后,一边热情招呼我品茶、吸烟,一边接着说,我这些年淡出书坛,一是已厌倦了世事纷争,惟愿归隐林下,诗书相伴,修身养性;二是希望在一种幽静闲适的环境中,在一种平和恬淡的心境下,真正能够在学习古人方面下一番实际的功夫。他说,以前的所谓成功,只是一种错觉,实际上仅仅得到了一点皮毛。当然作为一个学习的过程,自然也有它的价值。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生阅历的丰富,修养见识的提高,我觉得必须对过去的书路进行调整。书论家孙过庭说过:“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知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第一阶段的平正,只要勤学苦练,比较容易达到。但第二阶段的险绝,就不太容易达到,因为学书的层次越高,对学书者的修养、悟性的要求越高,不是单靠勤学苦练就可以勉强达到。有的人在这个阶段找对了感觉,路子正,变得好,但有的人却误入迷途,流为“野狐禅”了。而第三个阶段的平正,层次更高,对人的全面修养要求也更高。这个时候,讲究“由技进道”,笔下反应的书法风格,体现的更多的是作者的学问和修养。所谓人书俱老,就是指书法造诣和学问、修养、人品都达到了很高的层次和境界,而绝不是仅指掌握一些笔墨技巧。我也是在深刻体会到这个道理之后,才真正进入了一种比较好的状态。我将自己目前的作品和以前的加以对比,感觉是有一定的进步。但我做得还很不够,与我理想中的境界还有相当大的距离,我还在继续努力。



浩金先生讲完这些话,起身邀我去他的书法作品陈列室去参观。同去的书友们纷纷起身一同前往。陈先生一边陪同我观看他的作品,一边认真逐一给我介绍。陈列室共有两座,建得都很宽阔高大。四壁挂满了书法作品,巨幛大幅,气势磅礴,令人精神为之一振!陈先生指着西面山墙上的一副丈二魏碑八条屏说,这是他近年写的一件自己比较满意的魏书作品。我观此作,写的内容是《泰山金刚经》,每字近尺,布局合理大气,笔力矫健,气势贯通,金石味强,给人以很大的震撼。如此大幅作品,若无精湛的笔墨功底和过人的胸襟胆魄断不能为。南面正墙是一幅十几米长的巨幅行书横批,此作以米芾行书为基调,其中又融入了二王、苏东坡、赵孟頫、董其昌等大家行书的韵致,写得酣畅淋漓,雄浑大气。其传统功力之深厚,令人折服。陈先生又指着北面墙上悬挂的好多件大幅条屏说,这里面有我早些年参加展览的一些作品,我将它挂在这里,也算是一个历史的见证,同时也可以在平时的观摩当中做一些比较。他说,你看我以前的这些东西,艺术灵性的成分倒是有一些,但现在看来,古人的经典性的东西还是没有写进去,精微的、细腻的东西还未能体现出来,因此,虽然乍一看感觉还不错,但经不住仔细推敲。当时自己还年轻,搞了一些比较流行的东西,后来觉得这样走下去还是不行,于是,又回过头来重新深入到传统经典里面去吸收、消化和提炼。



接着,陈先生又带我观看展厅中间玻璃展柜里面的手卷和册页。他指着众多作品对我说,书法贵在大中见小小中见大,也就是说,你写的大字,不仅要注意到大的气势,更应当体现如同小字的精致细腻的地方,所谓“远观气势,近看点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反之亦是,写小字不能只达到字形结构上的小,小中还要见大,不能局促,点画结构要如同大字那样舒展,也要有气势。你看古人写的那些幅不盈尺的手札和尺牍,其实都是二者兼顾的。我为了达到这个理想中的境界,临摹了大量的古人手札和尺牍,展柜里的这些就是我的临摹作品。



我低下头去仔细观看每一件临作,笔法细腻精到,一丝不苟,与古人原帖相比,几可乱真。深为陈先生深厚的临池功力而叹赏。浩金先生说:“我现在觉得要学好书法,就必须在临习经典碑刻方面狠下功夫,要真正能够静下心来,深入到传统里面去,力求吃透古人作品的精神实质。绝不能似是而非,浅尝辄止。根深方能叶茂,浸入的越深,越有利于日后的突破。当然,这必须建立在正确认识和领会经典作品的精神实质的基础之上,而不是那种机械式的死临。我觉得过早地确立自己的书法风格并不是什么好事,而我追求的是一种渐悟渐变,自然脱化的艺术境界。”陈先生的话讲得很有道理,从他的作品可以看出,他确实是顺着自己的思路孜孜不倦地实践着的。尽管浩金先生目前的书法风格与某些个性强烈的书家相比不是很突出,但我却认为他作为一位传统经典笔法的传承者,凭借自己的功力和识见,假以时日,一定会达到他心目中的人书俱老的境界。因为在书法上急于求成者,大多对书法的内在含蕴理解不深,综合修养的欠缺又使其失去了必要的文化支撑,过早形成的所谓风格,往往并不是真正的艺术风格。纵观书史,几乎所有能称得上是大家的书家,都是在晚年才真正走向成熟。古人所讲的“羲之书法晚乃善,庾信文章老更成”,即是言此。



参观完书法陈列室后,我们又回到会客室坐下,继续品茶叙谈。我对浩金先生说,今天有幸见到您,能够亲眼目睹您的这么多精品力作,很受震撼;又听到您的许多经验之谈,也很受启发。真是不虚此行。接下来还想听听您对“流行书风”的看法,因为您早年的书法实践也与“流行书风”有一定的联系。现在回转头来重新精研古人经典笔法,必然对此有较深入的认识。陈先生微笑着说:“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见解,自己也是顺其自然地经历了一个由浅入深的学习过程。当然,在学习当中也或多或少有一些体会吧。”他一边示意我品茶、吸烟,一边接着说:“提到‘流行书风’这个问题,比较敏感。因为这是书坛上一直以来争论不休的一个问题。一说到‘流行书风’,人们就联想到‘丑书’,好像‘流行书风’就是所谓的‘丑书’。实质上这种认识是有偏差的。就我个人而言,我并不反对‘流行书风’,因为一个时代兴起什么、流行什么自然有它的社会根源,并不是我们希望它流行什么它就流行什么。某一种书风之所以流行,说明它比较对很多人的胃口;或者这种书风它又不流行了,则表明人们的审美趣尚发生了相应的变化,它可能又让另外一种书风所取代了。真正的艺术提倡‘百花齐放’,多种风格并存,而不是‘一言堂’、‘一刀切’,关键还要看这种具体的‘书风’是否成熟,是否真正具有艺术价值。丑书我是坚决不提倡的,但‘流行书风’绝不等同于丑书。当然,对于‘丑书’我们也要加以分析和辨别,一些人片面或武断地将‘拙’理解为丑,这就是认识水平上的问题了。”我对陈先生的上述看法表示赞同,因为在看待“流行书风”的问题上,他的观点与我不谋而合。



我对浩金先生说:“这次我到淮南来,在与许多青年书友们的交流当中,我发现你们这里的书法人都比较注重传统笔法的精确表达,学书的路子都比较正。我觉得这与您的影响是分不开的,这也是地域书风的一种具体体现。”陈先生点头说:“由于我们几位年龄比较大一些,学习书法起步比较早,也取得了一点成绩,他们年轻一代不同程度地受我们的一些影响既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很正常的。但我还是希望他们学习借鉴我们的好的方面,千万别把我们的不太好的东西一并搬了去。”他又说,“现在的年轻人思想活跃,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强,我作为过来人,也希望能够给他们带来一些积极的影响。但我们的东西也有局限,他们还需要多和外界进行交流。”从陈先生的谈话中,我分明能感觉到他对家乡书法事业的一片赤城,也正是他对年轻一代书法人的无私的关爱和提携之情,赢得了淮南书界对他的一致拥戴。



最后,陈先生向我介绍了他目前的学习、工作和生活状况。他说,从表面上看起来,我好像是真的隐居起来了,但实际上不然,我的社会应酬并不少。只是相对减少了一些活动,全国性的书法展览参加的少了。我要尽量争取一些时间和精力用于书法研究,人生短暂,时不我待,远离世俗纷扰,多做一些自己真正喜欢干的事情。但人又不能完全脱离现实,有的事情你虽然不喜欢,却不得不去做。只是要努力将心态调整好,断不能无意中陷于不能自拔之地。我多数时间呆在(八公)山上,这里景致好,空气新鲜,吟诗作书,时有灵感。生活环境对人的心境有很大的影响,我感觉这种山林生活非常适宜,悠然自得,情趣横生,多少有点古人的遗风。陈先生还特意引我到园中,由远及近,自左至右地给我介绍了一番陈列馆的具体规划及建设情况。他说,首期工程已完工,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一切。二期工程目前正在施工过程中,以后可望建成一座具有综合配套功能的书法艺术场馆。并说,希望你们下次再来这里做客,你们将会看到一个全新的面貌!



一上午的时光飞速而过,同去的书友们提醒说该吃午饭了。陈先生因有远方的客人上山来访,不能陪同前往,特意安排自己的司机开车送我和书友们下山去到淮南市区的一家酒店进餐。我们恋恋不舍地与陈先生挥手道别,八公山在我们回望的视线中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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