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义 发表于 2012-4-6 18:08:03

话语权与公信力

话语权与公信力


甘泉子 张全义


  
  2011年12月28日的《书法导报》以四个整版刊登了一篇演讲稿,系唐双宁先生在香港城市大学的书法演讲——《书法与人的“立体生命”》。演讲中,唐先生花了较多的篇幅介绍自己书法石刻的照片以及与启功、杨仁恺、沈鹏、冯其庸、叶嘉莹、饶宗颐诸先生的合影,并附有所赠之墨迹图片。
  冯其庸先生的《唐双宁狂草歌》让我大为惊骇。特录如下,以求奇文共赏。
  予读唐君狂草,如少陵观公孙剑器舞,又如读太史公书项羽破秦军百万诸侯军山呼震岳,又如闻雷轰电掣,声光扫寰宇,复如听梧桐夜雨二泉映月,其奥微处在微茫之间,当以神会也。因为作狂草歌,略抒所感而已,不依韵律,一以吾乡音顺口为准(吾乡音多留古音,并存入声字),惟求适意,不足称诗也。甲申岁末草,已酉岁首,大雪映窗时书,时方患病,臂力未复,不堪称书也。宽堂冯其庸八十又三书于古梅书屋。
  疾风劲草如读书,君书都是剑器词。忽如惊风飘白日,忽如鲸鱼破苍波。忽如羿射九日落,忽如大禹劈山斧。忽如长桥斩蛟龙,忽如高天射雁鹜。忽如电扫四海黑,忽如雷轰山岳舞。忽如苍茫微月出云海,忽如旭日东升万象呼。忽如秋雨梧桐飘落叶,忽如漫天风雪银装素裹万里江山瑞雪赋。忽如铁马金戈十面埋伏九里山,忽如破釜沉舟巨鹿大战诸侯殻觫壁上呼。忽如剑阁闻铃凄凉夜未央,忽如平沙雁落万鸥翔集霜天曙。忽如二泉映月哀弦回肠声声苦,忽如昭君出塞胡沙万里琵琶声急铁马驰。忽如澹荡春风三月天,忽如柳丝飘拂艳阳时。忽如梨花院落溶溶色,忽如江上闻笛千里月明倚栏思。要之君书独得天地造化灵秀气,只有山河大地五岳风云堪与相吞吐。
  无独有偶。2012年1月4日的《书法报》上,又读到陈传席先生为贾平凹先生写的《得其趣而不计手法》(摘录)。这里选录几段文字:
  凡是懂画的人都说贾平凹的画好,越是懂画的人,越说他的画好。
  书法的最高境界是从有技艺到无技巧,所有的艺术作品,技巧愈少而艺术品质愈高,过于讲究技巧的作品,格调必不会太高。而贾平凹的书法省却了“有技巧”的阶段,一超直入“无技巧”的阶段。他随意挥洒,却表现出西北人浑朴厚重、沉着大气的风格。所以,他的书法也是专业书家所达不到的。……他只是下笔直书,显其本色,但书法家也写不出他那雄浑厚重的气势。
  他画的《邻院的少妇》不准而准,嘴歪眼空,但美丽动人。有很多专业画家,画人像比例、结构都对,却未必像,而贾平凹画的却不似而似。黄宾虹说:“画有三,一、绝似物象者,此欺世盗名之画;二、绝不似物象者,往往托名写意,亦欺世盗名之画;三、惟绝似又绝不似于物象者,此乃真画。”贾平凹的画就是这种“绝似又绝不似于物象”者。所以他的画乃是“真画”。
  陈寅恪说:“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贾平凹的文和画正是如此。若以形似墨色求其画者,真乃缘木而求鱼,潜渊而摸月也。
  唐先生作为经济领域声名显赫的人物,对国家贡献巨大。他在高校关于书法的演讲,笔者不仅认真拜读,而且都做了剪报收藏。平心而论,演讲个性张扬,有一定的水准。至于其自创的所谓“飞狂草书”,实在不敢恭维。冯先生的那篇辞彩飞扬的《唐双宁狂草歌》,遑论唐氏,即便是起草圣张芝、颠张醉素于九原,恐怕读后也会汗颜唏嘘,自愧弗如。因为中文是笔者的专业,所以对贾平凹先生极为熟悉,爱屋及乌,其书画作品,也常常关注,对其评价,我比较赞同朱以撒先生的意见。总之,唐贾二人,处在相近的水准,与票友几无二致。
唐先生在清华大学做演讲,谈到练习书法的问题时曾认为“关键在悟而不在练”。陈先生论及贾先生的书画时,则反复强调练习、技法的无足轻重(笔墨的工拙固可以不计),这都似乎给人以某种启示,只要胆子壮,性情真,名望大,地位高,即便技法不过关,也都可以在书画圈成名成家。更为荒唐的是陈先生作文的霸王逻辑:“凡是懂画的人都说贾平凹的画好,越是懂画的人,越说他的画好。”言下之意,如果谁说贾先生的书画不好,就只能归入不懂书画者流。
  冯先生与陈先生都曾经是我所敬重的知名学者。每次看到其皇皇巨著,未尝不肃然起敬。一个人具备深厚的学术造诣与出众的文学才华,确乎极为难得。但必须清楚,学问的功能,主要是阐发真善美,鞭挞假恶丑。它一旦沦为杀人的利器、吹捧的谀辞或是别有用心的误导,对学问以及作文者而言,都是一种亵渎。我从来不反对善意的褒扬,相反,对适度而善意的褒扬之词以及褒扬者本人,从来都是心怀敬意。毕竟,来自权威的褒扬对被褒扬者而言,很多时候会化为强大的精神动力,激励后者不断努力。因为权势的淫威与政治的高压,至今还健在的一些学人,当年或曾有过在今天看来羞愧难安的阿谀逢迎之词。往事不堪回首,教训不可不明,忘记过去的人是注定要重复过去的。马克思曾说:“黑格尔在什么地方说过历史往往重复自己,他忘了加上一句,第一次重复是悲剧,第二次则是闹剧。”在名利驱动的当下,需要谨防悲剧,更需要避免闹剧。
  褒扬与吹捧,往往只有一步之遥。业界权威作为公共知识分子中的精英,更需要把握好这一步之度。否则,既会伤害到精英权威的公信力,给公众造成误导,还会给别有用心者留下可乘之机。关于这一点,教训不可谓不惨痛,比如去年杨伯达等专家的“金缕玉衣”丑闻以及徐悲鸿的假画事件。当学界精英沦为“公公知识分子”,我们所掌握的话语权将会大打折扣,公信力也将丧失殆尽。
  在一个利益至上的时代,道德体系的崩溃,会让整个社会浮躁甚至疯狂。时下屡见不鲜的发疯事件,已足以证明这一点。在这样的现实之下,知识精英担当着较之芸芸众生更为重要的社会责任。“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知识精英需要胸怀良知,肩荷道义,以自己的人格魅力与渊博学识去引领示范,仗义执言。这个群体又是道德堤坝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决堤,意味着整个社会道德体系的崩溃。古人之所以目“士之无耻,谓为国耻”,良有以也。
  太史公司马迁“不虚美,不隐恶”,秉笔直书,才使得《史记》成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在丰厚的稿酬面前,写下了大量替死者“谀墓”的文章,为后世多所诟病。欧阳修一生为文谨慎,从不立虚狂之言,“有意于传久”,所以对于墓志铭、神道碑这类特殊的文体多所拒绝,即使是为谢世的师友属文,也都言而有据,绝不溢美。尽管如此,晚年审定文稿时,仍旧极为苛刻,留下了“不怕先生骂,只怕后生笑”的佳话。
  民国学术大师刘文典有言:“文人要爱惜自己的羽毛。”我们已经有过惨痛的教训,殷鉴不远,今天的学人,焉能不深思而慎言!
  

张全义 发表于 2012-4-6 18: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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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砚 发表于 2012-4-9 18:40:57


冯、陈之评颇显吹捧之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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