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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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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1 18:41: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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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间之外



       关于他的传说有好几个版本,许多内容大相径庭,但听起来都跟真的一样。正是这激起了我的好奇心。随着年岁的增长,上当和失望的经历越来越多,多年以来,我的好奇心早已如漏气的气球般蔫瘪了。可这一次,不同媒体上出现的不同文字报道,不同的人讲述的天差地别的传闻,再次给那蔫瘪的气球充足了轻盈的气体,让我按奈不住地蠢蠢欲动起来。无论如何我要去见识见识这个众说纷纭的人。不管他热情好客也好,狷狂冷漠也罢,我就装作一个路人,去看看他长个什么样子,住着什么房子,总可以吧。

       你们不要误会,我不是那种天生好事、整天噏着鼻子到处嗅的人。对于大多数奇闻怪事,我一向是不大在意的。市面上偶尔发生的惊人事件,无论好坏,我总是避之惟恐不及。现在的人们,虽说生活是越来越忙碌,但日子却像是越来越乏味了,所以人们越来越好事好热闹。随便一点小事情,哪里一朵花开了,哪家的小狗失踪了,弄得好都能上报纸的头版,引得人们争相讨论个好几天。除此之外,接下来连篇累牍的,可能是哪家餐馆出了一个新的菜式,哪家商场引进了一个新的品牌,等等,无聊透顶——这也是我懒得再订报纸、看电视的原因。我的好奇心只关注那些让我感兴趣的事情——说到底,我的喜好颇多怪癖。当然,这样的怪癖也非独一无二。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和我一样,专对一些古怪的人事投入他们原本十分有限、而且还相当吝啬的热情,不然,像我这样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很难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那样有趣的事情在发生。有意思的事,哪怕我只偶尔翻翻报纸,偶尔看看新闻,偶尔会会朋友,却总能注意到一些被轻描淡写一带而过而被大多数人忽视的消息,就像鼻子患了鼻炎常年阻塞,香的臭的都已失灵,却偏偏对某种气味特别敏感的人一样。

       我去找他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那是个薄阴天,不冷不热气温正好。我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出行。这种天气的光线里,看什么都特别真切,山是山水是水,红就红绿就绿。就好象有了一双既不带热情也不带冷意的眼睛,看到眼里的东西就不会失之偏颇了。西溪一带我并不陌生。在湿地公园还没有开发出来之前的一阵子,我一有空就跑去那里闲逛,后来游人们趋之若骛,我也就不大去了——再好的风景,人一多就坏了。我知道公园外依然保留了一部分村庄,但要从那些式样各异又都别无所长的农家宅院中,找到一个陌生人的住处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长时间我都在那些房屋间转来转去。这里虽然是个小村庄,可环境幽雅,古木参天,青石板和水泥交替的小道边随意地种植着木槿、蚕桑、芙蓉等农村常见的灌木,间或还能看见一段歪歪斜斜的爬着南瓜藤或者豆荚的竹篱笆。我太喜欢这种地方了。想当年,那些青衫猎猎白衣飘飘的隐士们,那些邹孝直、孙元襄们就是在这里耕读传家,弹指风月的呀!在这里,就连石板上的青苔都生得特别绿特别有生气。我有点开始相信诸多传闻中的某些说法——能放得下城市的灯红酒绿,跑到这半村半廓间租几间农民房安居的人绝不是一般人。

       这附近房舍不多,可我不能确定那一家是他的住所。一条条四通八达迷宫似的小路上也不大有人,只有我东张西望地转来转去——这个场景竟如此熟悉,好象我曾经多次经历过这样的时刻,是在记忆已经腐朽的过去,还是在遥远的梦里,一定也发生过这样的追寻——心中明明有着一个目标,可眼前却又分明漫无目的,脚下的路有很多,纵横交错,每一条看起来都差不多,可我知道,每一条都有着不同风景和目的。我不知道我要寻找的目标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该选择哪一条路走下去。于是我只好六神无主地东游西逛,探头探脑,像个胆小怯弱的初出茅庐的小盗,这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不远处一家小院子里,有个女人站在露天的水池边洗东西,她就总抬头拿眼睛盯看我,最后看得我不好意思起来,非得上前向她说点什么才能安心。我穿过一家小院——这些农家小院其实就是门口一个宽阔的露地,几乎都没有围墙,只稀稀落落种上几棵灌木或者一排花草算是分隔——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故作大方地向她打听:“请问老尹住在哪里?”我极力要装出一付老熟人的模样,因为我也觉得自己行为鬼祟。她倒也不计较,列嘴一笑:“你找尹老师啊?喏,就是格家。”说着向旁边一幢房子努了努嘴。我听她说尹老师,脱口就问了一句:“他是教书的啊?”话一出口,我就知道糟了,这句话一下就暴露了我的伪装,果然她异样地看了我一眼,有了几分警惕,说“不是,他是做生意的。但他毛有文化呢,经常辅导我儿子功课,所以我们都叫他老师的。”我红着脸谢了谢她,向她指给我的房子走去。

       房前照例一块露地,一角种着棵桂花数,高高大大,枝繁叶茂。树下有五花石做的桌凳,搽得干干净净。大门虚掩着。我伸手敲了两下,没有人答应,门却被推开了。那女人转身看着我,见我在门口愣着不知如何是好,就对我说:“他在家的,可能在里面听不见。你进去看看好了。”听她这样说,我就大着胆子推门走了进去。里面先是一间过厅,像那种老式的房屋,是会客吃饭的地方,右边大概是厨房和卫生间,左边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一应藤木打制的家具,但陈设都很寻常,除了简洁干净,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我站在书房门口探了探头,见直通进去还有一间屋子,正对着的是一扇窗。我小心地叫了声“尹老师”,像是给自己壮胆,见无人应答,就轻轻走了进去。原来那里面一间简直是个小书库,一排排高大的书架紧靠在一起,再仔细一看,原来底下都装着滑轮,可以在导轨上移动。空气里有香樟木的香味,看来书架都是用香樟木做的,可以防虫。要不走进来,我绝想不到这普普通通的农舍里竟藏着这样一个现代化的书库!我站在中间瞪大了眼睛张望,想看看架上的藏书,忽然看见窗外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我只得赶紧退了出来。

       刚跨出大门,听见隔壁那女人正高声说着什么,一个健壮的身影就出现在我面前。两人一抬头,差点撞个正着,吓得我后退了一步。来的是个中年男人,大约四十多岁,石青色的布衬衫。他看着我,冲我淡淡地一笑,问:“你找我吗?先坐吧,我洗手就来。”说着给我看了看他那双占满泥土草叶的手,然后一转身钻进了屋子里。他没有让我进屋的意思,我只得在桂花树下的石凳上坐下。刚才在他的书房,我甚至动过一个念头,我想,要是能在这样的书房里坐上一会,与主人攀谈一刻,那该多惬意啊。可是,别说书房了,我连客厅都没有资格进去。看来,有的传闻相当不可靠,不速之客在这里显然并不受欢迎。等他再出来,我才看清他的模样:中等身材,但很矫健,不胖不瘦,既不像传说中的仙风道骨之相,可也绝不是动不动就开怀畅饮、一顿就喝掉一箱子瓶装啤酒的人。浓眉细目,沉着又细致的样子。身体保养得不错,但鬓发处还是略见花白。衣服看不出品牌——我也不认识几个名牌——可质地做工都属上乘,虽然略显陈旧。他有一双外科医生般的手,纤细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他的手里还拿着块毛巾不停地擦着,却看着我不冷不热地问:“找我什么事?你哪里来?”我慌忙抱着提包站了起来,感觉像被抓了个现行的小贼,嗡地一下脸上就烧了起来,不由得伸出一只手搭在一边腮帮子上。他一定是看出了我的窘迫,继而温和地对我笑了笑,像是安慰我似的说:“没关系,你先坐。”说罢又转身进去了。

       天啊,我原本只想远远地看一看,没想到现在居然和他撞个正着!我找他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要来干什么!正胡思乱想着,他出来也在石凳上坐了。然后抬头看着我,微微笑着。我只得赶紧结结巴巴地开口介绍自己姓甚名谁,至于我有什么事:“我……其实我没什么事。听人说起你,报纸上网上也都有消息……我就是好奇得很,就想跑来看一看。实在冒昧得很……”他听了也不说话,还就微笑着。我只好继续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来看看。真不好意思。我没想打扰您的。我就是好奇。听说你是做生意的,又有说是作投资的。应该很……香车宝马,豪宅美眷……您怎么就忽然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租农民房子住?”他不以为然地笑,看了我好一会.我心中忐忑,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我.终于,他开始说话,不慌不忙,像是对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是有很多人觉得奇怪。我一些朋友也不理解。还有报纸想来采访,我不愿意罗嗦,所以才会有那些传闻。你不会也是什么报社的吧。”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摇头:“不不不,我不是记者。其实,我也是做贸易,外贸。其实,我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我抬头扫视了一下四周绿荫里的村庄,像是自言自语:“可是,怎么抛得开呢?怎么做得到呢?”

       他呵呵地笑了。这一笑,让我终于如释重负,也许是我笨拙的表现,让他放下了原有的戒心,我感觉他开始把我这个不速之客当朋友了,尽管素未谋面,可我们似乎有着相同的癖好,这就容易找到融洽的话题。“我并没有完全抛开。只是慢慢转移了重心。”“那么,一开始,你是怎么想的呢?是不是因为……有人说你的公司遇到了难以逾越的困难,也有说是你厌倦了,想要换一个生活方式?”我压抑着的好奇心又开始蠢蠢欲动。我觉得他并非如传说的那样,是个难以接近的高傲的人,但也不是那么豪迈开放。他介于两者之间。想要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只有一个方式,那就是坦诚。我的直觉让我领会到这一点后,说起话来也就自然多了。实在有太多问题积在心里,现在正迫不及待地想得到答案。结果我直言不讳地一开口,倒真像是个不太有修养的蹩脚记者。让我有点受宠若惊的是,他对我这个不速之客相当宽容,淡淡地笑着,想了一想,终于对我说:“很久以来,我一直在想,所谓公司生意,无非就是我的经济来源;所谓事业,无非就是点虚名薄利。赚钱是为了建立自己喜欢的生活,不能舍本逐末反受其累。世界上能干的人很多,谁也不会离不开谁。一个成熟的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跟一个人的有无已经关系不大了。微软离了彼尔.盖茨,还会照常运行。即使有一天它做不下去了,那也是历史的必然。”他又对我笑了一笑:“大概有人猜测,我是生意上出了什么问题,在安排退路。是有很多人,非要等到滑落低谷、一筹莫展了,才想到另辟奚径。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独善其身似乎历来就带着“穷酸”的味道,很被动,很无奈,不是吗?不是自愿的,往往会不甘心。如果是那样,我反而不会这样做了。可是,什么是成功呢?那个曾经不可一世、最后身陷囹圄的法国霸主?那个被世人恶搞取笑为弱智的美国的总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和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有的人渴求名利,权势地位,豪宅美妾;有的人则想要出类拔萃,垂名青史。那就去努力,这没什么奇怪的。可有的人未必看重这些。”他微微扬眉耸肩,不以为然,然后话锋一转:“你读过台湾林冷的《不系之舟》吗?”我困惑地摇头,为了不显得太无知,赶紧说:“不系之舟,出自庄子吧。《列御寇》里有‘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后来晋代史宗有一首诗里也说到‘浮游一世间,泛若不系舟’,苏东坡有一首自题画像的诗里也说:‘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都是从庄子里化来的。” 他听我说着,一边笑着点头:“你说的不错。我要说的是林冷十六岁时写的一首现代诗。你要有兴趣,也可以去找来读一下。我第一次读到是三年前,那时候我刚过不惑之年,正是这首小诗令我豁然开朗。她说,‘意志是我,不系之舟是我’。我读到这里时,仿佛听到了一记自天外传来的钟声,那钟声恢弘悠扬,久久在我心里回荡。知道什么是‘三月不知肉味’的感觉吗?她说,‘我将悄悄地自无涯返回有涯,然后再悄悄离去’!我就想,我也该悄悄地离去了。但是,从黄龙走到这里,我用了三年时间。”说到这里,他停下来问道:“你要喝茶吗?我去倒点水来。”说罢起身去了。

       不一会,他拿着两杯新泡的茶出来。我赶紧问他:“三年时间,你是说,找这么个地方和房子吗?”我看了看他身后的房子。他摇头:“不。要脱开自己奋斗了二十多年的事业是不容易的。而且,公司已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了。那么多人的工作前途,我有责任,不能凭一时高兴说放下就扔下不管了。很多事情需要安排交接。就是现在,我有时候还是会去转一转。但我不会再具体过问了。找房子倒很简单。现在只要有钱,很容易办成你想要办的事情。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嘴角浮出一丝鄙夷,第一次自嘲似的笑了。“其实,也不贵。别说在杭州买房子,就是在杭州租房子,也不比这便宜。当然,我不是为了省钱。”说到租金的事,他微露不屑。“农民收入低,乡村偏僻单调,他们更向往大城市的繁华,很多人不愿意再呆在乡村。我不过钻了现实的空子。”“可是这房子没有产权啊。”我话音未落,他就笑了,这回他是在嘲笑我:“如果连这点都要计较,那还能放得下什么!你该知道,所有的财富,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人就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即使我有家室、有子女,也不会考虑给儿女留下多少可以不劳而获的东西。很多时候人们误会了,人的品质和能力并不是靠财富培养起来的,应该反过来,只有优秀的品质和能力可以让人赢得财富,无论是金钱上的还是精神上的。现在的社会,有一种大的趋势,很不好。我不喜欢。一切唯财是举,商人不讲品质信誉只图牟利,而其他的一切都在向商人看齐。官员的权力,教师的知识,医生的医术,文人的笔墨,女人的青春,一切都待价而沽,荣耀只属于能换得高价钱的人。金钱几乎成了衡量一切的唯一标准。这是个令人担忧的状况。””

       我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忍不住惊讶道:“您真的孤身一人?”他坦然地点头称是:“是的。但我既不是家庭出了问题离了婚,也不是出了事故死了亲人。我一直就是一个人。也许,这是我的一点便利之处。就好比不系之舟没有绳索没有铁锚。我比通常的人更容易做到来去自如。不过,我想这不是最重要的。古往今来,并不乏比我更逍遥洒脱的人,他们也未必就都是孤家寡人。”

       他显然是个颇健谈的人,但如果遇着不对路的人,很可能话不投机半句多;可只要他愿意,可以滔滔不绝百无禁忌,这倒让我越加好奇了,听他说了那么多,我也越来越大胆起来,一面放松了筋骨,不再正襟危坐,一条手臂伏在桌上,撑着歪了的脑袋,傻乎乎地对着他笑;但一面又要提防着,生怕露出我一贯的散漫不羁来惹他讨厌,弄不好,恐怕他会立马下逐客令赶人。毕竟我不能得意忘形地就自以为成了他的老友熟客。

       他见我傻笑着发呆,便将那杯我没有动过的茶向我面前推了推,说,“还有什么问题?”是有一个问题一直在我头脑里转悠,可又觉太冒昧了点,不敢贸然相问。他注视着我,目光如炬,仿佛已看透了我的心思,我也不想否认隐瞒,只得惴惴地说:“我是有个疑问,是关于……”我指望他能自动提起话题,因为我肯定他知道我想要了解的是什么,可是他不说,只精黠地笑着,等着我的反应。也许他赌我不敢贸然开口,或者,他等着我失礼地提问,他正好就此打发了我这个不速之客。我正暗自揣摩着,他终于低头自顾呷了口茶,然后说道:“一个人独自生活,有那么可疑吗?”说罢抬了头盯着我,我立刻觉着脸又红了起来,不自觉地将另一条手臂也来撑在桌上托在腮下,这样我的脸便都藏在手掌中了。我歪着头咬了嘴唇,不好意思地朝他笑,想尽力显得坦率一些:“像你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一定都不愁找不到女朋友啊。以我的经验,要么是习惯了‘百花丛中过,一叶不沾身’;要么是心太高,没有人可以让你动心。不过我很可以理解,像您这样的人,感情真是个难题。巨大的财富足以令绝大多数人迷惑。而且,现实就是,财富即美好。在很多人眼里,财富就是成功和高尚的化身,很多人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爱上了财富,还是爱那个拥有财富的人。在您身边,要出淤泥而不染,恐怕太难了。你看不见一朵纯洁的荷花,也是很可以理解的事情。”我温和地笑,做出很善解人意的样子,像是要安慰他。可他却只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便把目光转向了远处,村庄之外,绿树梢头,远山含黛,烟水茫茫。过了一会,他才慢慢地说:

       “没有人不曾有过爱情。我也不例外。可是,现在还有多少人相信爱情、懂得爱情呢?很多人不过是裹着爱情的外衣陷进了欲望的坟墓里罢了。”他的脸上浮出轻蔑的表情。过了一会,他转过头来看我:“你愿意用一生去爱一个人吗?不管他生老病死。”我正要回答,却被他摆手止住:“别找借口,别说人会改变。人好象总是会变的,包括我们自己。说别人变了,还不如说, 是自己变了。”他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爱情如果以各种欲望来定义,那就不是爱情了。时间迟早会将无穷的欲望消灭殆尽,而真正的爱情却能始终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他看着我,可我无言以对,关于时间之中欲望和爱情的结局,我从来没有仔细想过,他的话我听得有点稀里糊涂。他见我像个白痴一样茫然地眨着眼睛,似乎有些失望,语气里显然有了几分奚落:“你不会明白我的意思的。你们,成天高调叫着所谓的人性,好象没有欲望就不是人了,没有欲望就不可能有爱情了。在我看来,有的人不过是穿了衣服的猴子,进化了的高级的猴子,会说话、会开车、会用电脑、爱吃香喝辣。他们的爱情,跟喝水拉尿没有区别。”我听了难免有点耐受不住,急着要分辨:“也不是全都这样。大部分人还是很认真的。爱情作为一种精神上的欲望,也会受到各种影响……”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耐烦地说:“是的,欲望欲望欲望,现在的人,除了欲望还是欲望。什么精神、爱情、信仰,全都成了行尸走肉,欲望是唯一的灵魂。”他一脸嫌恶,我不敢再多争论。过了一会,我试探着问:“那么,你一定也爱过什么人。”他没有再看我,只是把目光投向烟云渺渺的天际,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年轻时,我曾经爱过一个人。这样的爱情,人一生有一次就够了。”我很想知道,他曾经有过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爱情,他的爱人又去了哪里,而他又怎么能够独自一人地老天荒。于是我又小心地问:“那你一定还爱着她。”这回他终于又回过头来看着我:“我说过,真正的爱情,是不会在时间里消灭的。”他的语气坚决而傲然,说完就闭上了嘴。我明白,他不想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一句话了。我想了想,换了一个话题:"你信仰什么宗教吗?"他冷笑:"我读过很多宗教典籍,可惜很多我读不懂.不过,宗教是让人信仰的,不是让人去理解的.柏格森说过,'信仰的力量,不表现在能支使人移山,而在于能使人看不到有山要移.'我很欣赏这句话.最有趣的是帕思卡尔,他说'一个人若恨自己,就会易于了解<圣经>',我相信这句话适用于任何宗教.可以这样说吧,我一点也不厌恶自己."

       有点话不投机,我们都沉默了好一会。我害怕就这样不欢而散,坐直身体捧起茶杯,环顾着他的小院,急着寻找新的话题。最后我抬头看到了桂花树:“桂花就要开了。你这院子真舒服呢。我真羡慕。我想住在这里一定惬意极了。你一定是个喜欢清净的人,才能住得惯这里。”他终于又和气地笑起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领地:“是的,这里就是潮湿一点,其他都很好。很清净,没什么人打扰。适合一个人看看书种种花。” 我说:“你一定有很多朋友吧。”“我的朋友不多——我说的是朋友,不是狐朋狗党。”他说着看了我一眼,好象通常所谓的朋友都不过是些狐朋狗党。我笑了笑表示理解。我已渐渐了解到他的性格。尽管对于我这个不速之客来说,他比我预想的要宽容和气得多,但在不隔不离彬彬有礼间还是露出了一些高傲的秉性,或者说狷狂的意味。可我一点也没有觉得反感,我喜欢这种坦率、直接和明确,不虚伪,不掩饰,也不夸张,可信可敬。而且,不可否认,他完全有资格!

       我无法体会他现在的生活。忽然间从一个顶峰上消失,舍弃所有的灯光掌声,安心于这样一个无声无息的小地方,置身世外,过着青灯黄卷般清淡的日子。这样的生活离我们、离现实似乎隔着一千多光年的距离。我老实地把我的感觉告诉了他,他很有些自得地笑了:“你有没有想过,站在时间之外会是一种什么感觉?世界很大,时间无限,可人生穷其一生,最多不过是行走在一个缤纷的花园里而已。这个花园在世界上不过小小一隅,而我们从这头走到那头却需要一生的光阴。可人生百年,在时间之河里,连一滴水珠都算不上。如果你能站在时间之外,你就会看到,人是那么渺小,人的欲望,人的烦恼,人为此要死要活,是多么可笑。人生就是一个无数‘小径纷岔的花园’,那些岔路像鱼网一样错综,没有人知道每条路的尽头是什么。人们总会在一些岔路口患得患失地彷徨,很快就迷失了自己。如果你能站在时间之外,你就会发现,所有的路上早已盖满了无数艰辛的脚印,而终点只有一个。现在,我不再在意那些岔路和小道了。我仿佛离开了时间的罗网,站在了时间之外。你想知道我现在的生活吗?我恐怕没有办法告诉你。时间之外的世界,是挣扎在时间罗网中的人无法理会的。呵呵。你的问题问完了吗。”

       他大概已不再耐烦这些幼稚的问题了。也许我的出现,不得不让他从时间之外俯身下来,沾了几缕破蜘蛛网似的时间的游丝。本来,他完全可以在一开始就冷冷地把我打发走,像有的传说一样。他能留我小坐跟我说话,真是出人意料。这个薄阴的下午,从天色看不出我在这里坐了多久。也许,时间真的在这里消失了。我知趣地起身告辞。可最后还是不知好歹地问:“我还想知道,为什么你愿意跟我说这么多?”

       他从桌上拿起两只茶杯,无可奈何地笑着看了我一眼,答非所问:“你没有那么笨。你说呢?!”他转身进了屋子。我一人站在桂花树下,心不在焉地歪头看了看茂密的枝叶。也许,我不会再有幸见到他了,但所有的桂花树都将会让我想起这个时间之外的下午.

[ 本帖最后由 莲舟 于 2008-10-2 09:18 编辑 ]
发表于 2008-9-21 18:59:38 | 显示全部楼层
莲也是个奇人~
能走到时间之外~~
发表于 2008-9-21 20:52:43 | 显示全部楼层
莲本就是个奇人。永远会在时间之外悠闲的漫步!
发表于 2008-9-21 21:45:52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08-9-21 23:02:34 | 显示全部楼层
用个幼稚笨拙点儿的词儿吧,这篇写得超高级。
风荷拜读~~~
 楼主| 发表于 2008-9-22 12:01:21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敢不敢,我也是在时间网中挣扎的人
发表于 2008-9-23 23: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莲确是奇人,不一般.
发表于 2008-9-23 23:40:38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时,点"引用"便不会误编网友帖子了:)
发表于 2008-9-23 23:47:48 | 显示全部楼层
莲舟;你好有思想,好佩服你!
发表于 2008-9-24 01:06:39 | 显示全部楼层
沾了几缕破蜘蛛网似的时间的游丝---那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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