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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连春中篇小说《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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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9 14:27: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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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连春中篇小说 
     
   

     《背叛》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27:31 | 显示全部楼层
        背   叛                                      

                                       作者:白连春
  



                                仿佛有人在远处掀动被单,
                                这就是历史:我们的现在。
                                我们下沉,我们静听。      
                                        ——[瑞典]特朗斯特罗姆:《论历史》   
   
亲爱的上帝:
我又给你写信了。这一次,我是用水来给你写信的。
一想到要给你写信,我的手心就开始冒汗,手指就开始打颤和发抖,就跟我真的还有手似的,而且,我的干瘪的早就已经不存在了的胸肌也如同一个钢铁的保险柜一样,坚挺起来,心在里头十分自在地嗵嗵嗵地跳,跳出的声音是红色的,太阳的红色,我都看见了,我看得一清二楚,就像透明的水里的鱼。
你知道,这是世界上最著名的一条河——中国的黄河——里的最后的一滴水。这中国的黄河里的最后的一滴水,我不能让它就这样白白地浪费掉了,我必须用它来给你写信。我觉得给你写信是最有意义的一件事。我是把信写在一粒沙子上的。在我的身边,我能找到的东西就只有沙子了。沙子也是你创造的,亲爱的上帝``````然而,沙子,沙子,沙子,到处都是沙子。沙子实在是太多了一点,亲爱的上帝,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相信你是存在的,而且,我相信你是无处不在的。现在,你就正看着我给你写信。你的脸上是有笑容的。你的眼睛是亮的。你的手是宽大的。你的脚也是宽大的。你的样子看上去的的确确像是我的父亲。团长曾经不止一次告诉我:你是每一个人的父亲。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我的父亲了。亲爱的上帝,你知道,在我十四岁的那年,他就死了。他是被日本鬼子给杀死的。他们把他绑在树上,剥光他的衣服,用铁丝穿过他的肩膀和腿,并且,在他的眼睛、鼻子、嘴、**、屁股和乳房上都涂抹上蜂蜜,引蚂蚁去咬,这样,逼他背叛,他不背叛,他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他们就剖开他的肚子,把他的心挖出来,喂他们的狼狗,最后,他们把他的头割下来,挂在了城墙的门洞上``````我的父亲死得真惨真烈啊上帝!你和我一样,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死的。他一死,你就来把他给带走了。但是,你却没有来带走我。你不带走我。为什么你不来带我走呢,亲爱的上帝?难道是因为我没有我的父亲勇敢,没有他死得惨和烈吗?你让我一个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在这所谓的人世间。
你知道,我死了已经三十年或者三百年了,可是,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人世间一天。
是你不允许我离开的,是你不允许,亲爱的上帝。
你要我一个在这人世间游荡,好把人世间的消息报告给你。是这样的吗?
如果这是你安排给我的工作,我是很乐意完成的。
                                                                 一棵深爱你的狗尾巴草的根
                                                                           春天快来的时候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28:28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孩子:
春天就快来了,你说得很对。
春天总是会来的,如果你的心里还装着春天的话。亲爱的孩子,我想告诉你的是:春天其实就是你自己,只要你愿意。
我很想你。我一直在注视着你。你是我最亲爱的孩子。刚才,我睡着了,我是太累了。我的烦恼事和烦心事都很多。自创造出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我就没有安宁过。我不后悔。你知道,从来就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我也一样,即使我是上帝。上帝也是人。上帝也需要吃饭和睡觉,也需要有人爱,有人关怀。上帝睡着了也会做梦。刚才,我在梦里,就梦见了你。你不满意坐在我的膝盖上,你揪住我的胡子,想爬到我的怀里。你太小,我太大,你站在我的膝盖上,踮起脚跟,举起双手,才能够着我的一根胡子。你就揪住了我的那一根胡子。你揪住我的那一根胡子,像一只在风里荡秋千的蚂蚁一样。你总也爬不上来。你爬呀爬呀爬呀。你就把我给揪痒痒了。我就醒了。在我还在半睡半醒的时候,我打了一个喷嚏,你就不见了。我打了一个喷嚏,你就已经在千山万水,千秋万代之外了。最后,我好不容易才在一粒沙子下面找到你,我亲爱的孩子。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不是最初的你了。就是说,你的肉和骨,还有血,都已经不存在了,全化为了灰烬。你就成了人世间的一个灵魂。于是,你就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所欲成为任何一样你想成为的东西了。这在你,是幸的事,我的孩子。你不这样认为吗?
实际上,我仅仅是打了一瞬间的小小的盹。然而,你知道,我这里的一瞬间,在你那儿就是一万年。一万年,有谁能说清一万年,会发生些什么事吗?一万年里可以和已经发生的事真是不少哩:战争、灾难、疾病、爱情和死亡``````沧海桑田,天塌地陷``````亲爱的孩子,你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总不能要我这老头子一辈子一次觉也不睡吧?不睡觉,我会给累死的。你想我死吗?
谢谢你把中国最伟大的河——黄河——里的最后的一滴水,都留下来给了我,由此可见你对我的爱是多么地真切和深沉。我也爱你,但是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你。我和你一样:已经一贫如洗,而且,我和你一样:需要安慰。像我这么老的人,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所以我亲爱的孩子,你要好好地珍惜。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存在永恒。没有永恒,死亡是一切事物最后的归宿,是一切事物的根本,即使我是上帝,即使时间是一个循环往复的无穷无尽的零``````你也看到了,沙子越来越多了。沙子。沙子。沙子。那其实,是你们人类自己创造的奇迹,你们把一切——河流、群山、森林和平原,各种飞禽、走兽、游鱼,也包括你们自己——都变成了沙子。你们太自以为是了,你们太骄傲了,你们总以为自己老子天下第一,正是你们的所谓的智慧的文明和科学,以及无厌的成性的贪婪种下的因,所以该结这样的果。这,你不能怨我,我交到你们手里的世界,原本不是这样的。原本的世界是什么样,你心里很清楚。我才是你们人类的真正的受害者。
你的父亲,现在就在我身边的这棵树的一片叶子上,和我一起,正在看着你。你的所作所为,全在我们的眼里。你要小心。当然,我们都知道,你并不是一个坏孩子。这也正是我们爱你的原因,这也正是我们还把你留在人世间的理由。
因为,我亲爱的孩子,你将成为或者你已经成为人类最后的见证。你要小心。
我用风和我的血的红色把这封信写在清晨最灿烂的一缕阳光里。
你能看到吗我亲爱的孩子?
                                                                                    
                                                                           爱你的上帝
                                                                                 清晨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29:19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上帝:
春天已经来了。这人世间的春天,来得是越来越迟了,如果按照往年的季节,这时候该是夏天了。不知道从哪年开始,人世间的春天就从夏天开始了。我想这是你故意的。你这样做,你是有道理的。亲爱的上帝,事实证明:你总是对的,而且,你总是为我们好的。你是我们所有人的父啊你怎么会不对呢?你怎么会害我们呢?那些认为你会害我们的人,统统都应该下地狱,还有,那些认为你是不存在的人。他们全都是虚无主义者,他们把他们犯下的滔天和没地的罪,都归到你的身上。他们以为你不知道。他们以为你是一个糊涂蛋。他们甚至以为你是好欺负的。我亲爱的上帝,你允许他们这样做吗?为什么你不惩罚他们?为什么?
我知道我这样过问你的事情是不应该的。你没有给我这权利。
我知道其实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你创造的一个极其普通的人,而且,现在这个极其普通的人已经死了三十年或者三百年了。
这死后的三十年或者三百年,我过得都像是在梦里一样。
每一天,我醒来,都发现自己在梦里。
这梦不是我一个人的梦,这梦是无数个人的梦:即一个一个又一个梦。然而这一个一个又一个梦,都是盛开在一具松木棺材里的。
和三十年或者三百年前相同,现在是三十年或者三百年后了,但是,亲爱的上帝,除了你,谁说得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呢?况且,现在也不仅仅是现在:现在是过去的延伸,现在是将来的提前;现在是过去和将来的共同体验;是所有时间的加减和乘除。放眼一看,大地亮晃晃的,完全,彻底,纯洁,匪夷所思,永垂不朽,成了一个沙子的绝妙世界。

这松木棺材的梦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把柄磨得又光又亮的蒿草和松枝牢牢地扎成的老扫帚,以及一根约一米八长的像一个人的手腕那么粗细的木棍。木棍已经长年累月,粘染、浸润、攫取了太多的人的灵和气,致使每一个部位看上去,都仿佛是活生生的一样了。木棍朴实无华,深笃坚定,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渴慕的爱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洋溢着生命的力。仅仅从这根木棍,亲爱的上帝,你就可以看出:在这无边的寂静中暗藏着的无限的斗争和艰苦,以及这无限的斗争和艰苦里的无涯的激情。
这会儿,松木棺材的梦,裂开的无数缝隙中的一条,正对着我的左眼,一缕温暖灿烂,颜色已经陈旧但是仍然很新鲜,有点像我的故乡的狗叫那样悠闲且凌乱的阳光,钻进梦,照在我的左侧胸膛上。那是我的心的所在。我就听到我的心,正在我的胸膛里,一下一下,很用力地很认真地很有节奏地跳响着,听上去像是一首久违了的进行曲。
和三十年或者三百年前相同,我就在我的心的进行曲里又听到了我的兄弟、团长和战友们的奔驰的脚步声。
同样,和三十年或者三百年前相同,我的整个身体立刻就颤抖了起来。
亲爱的上帝啊,我又颤抖了。是你要我这样颤抖的吗?仿佛一截裸露在火焰中的草根,在你给我的无私且温暖的阳光里。在这无私且温暖的阳光里,我看见,且,感受到了你。
你真的是无处不在的呀我的上帝。
由于松木棺材的梦的缝隙很逼仄的原故,所以那缕阳光是十分狭长的,看上去就和一条蚯蚓相差无几。正是因为那缕阳光在我的左眼和左侧胸膛上像蚯蚓一样蠕动,我才感受到了它的存在。我是一个热爱阳光的人。亲爱的上帝,凡是你创造的一切,我都热爱。但是,我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热爱阳光。实际上,我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有权利热爱阳光。因为,在我现在的这个世界,阳光就是为我一个才从太阳上下来的。阳光从太阳上下来的目的,就是要在我醒来的时候,能够感受到它的存在。我果真就感受到了。我的左眼角于是就有一丝浑浊的液体涌出。这丝浑浊的液体也是红颜色的,比阳光的颜色深和真,也更加柔和,似乎是一个童年的梦。
我就想在童年的梦里多躺一会儿。谁不想在童年的梦里多躺一会儿呢,亲爱的上帝?
就这样,我躺着,直到呢呢喃喃清清晰晰地听到阳光像一声又一声狗叫。阳光的任务是每天按时把我从梦里叫起来。我躺着。我喜欢躺着听阳光叫我出松木棺材的梦的声音,多么像小时候母亲叫我起床的声音啊亲爱的上帝。亲爱的上帝,你也是有母亲的。你也记得听母亲叫你起床是多么地愉快啊。小时候,我是从不睡懒觉的。现在我也不。现在,我只是想多听一会儿阳光叫我的声音:阳光的声音真好听,有一股母亲的乳汁的甜蜜且芬芳的味道。我爱阳光有母亲的味道。现在,在我的心里,阳光就是母亲,钻进梦来的那一缕阳光就是母亲抚摸我的手。我伸出双臂--你完全应该相信,你有充足的十二万分的理由相信,亲爱的上帝:我是能够伸出双臂的--捧住了母亲的那一只手。妈妈。我低低地喊了一声。不知怎么,和三十年或者三百年前相同,我没有忍住,又哭了起来。
以前,我是从来不哭的。这你知道,亲爱的上帝。以前我是一个宁肯流血也决不流泪的人。宁肯站着死,也决不跪着生。我的性格就是死也要犟。我这样犟的性格,同我的生命一样,也是你给我的,亲爱的上帝。其实,你也了解,我只是在爬雪山和过草地的时候,跟着团长念过半年书,所以,我根本就不是一个有文化的人,所以,我的犟,完全是可以原谅的。我认的理是:一条道走到黑,决不回头,回头就是背叛。拿一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名言来说是:挺住,就意味着一切。这是德国著名诗人里尔克的话。里尔克是你爱的一个人。我知道。许多人都知道。许多知道的人,都在摩仿里尔克夸夸其谈。事实证明,那些夸夸其谈的人从来就没有挺住过。实际上,那些人,他们,全都是背叛派。他们是最会背叛的人。背叛的人有福了。亲爱的上帝,你保佑不背叛的人,同时,你也保佑背叛的人。你保佑所有的人。愿那些背叛的人早日安息吧。我不背叛。我宁肯不要幸福也不背叛。我要背叛,我就不是我了,我就不是我父亲的儿子了。我的父亲是一个多么勇敢的人啊亲爱的上帝,我是知道且记得的。然而我是谁,我已经完全不知道不记得了。
亲爱的上帝,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你把我创造出来就是要我不背叛,是这样的吗?亲爱的上帝,你告诉我。
因为不知道也不记得自己是谁,所以我给你写的信,从来都是没有真正的署名的。有时候我用一片云来署名,有时候我用一朵野花来署名,有时候我用一只小鸟来署名,有时候我用一阵风来署名,有时候我干脆不署名。亲爱的上帝,你不会责怪我吧?亲爱的上帝,一个人的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这个人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是这样吗,亲爱的上帝?
我就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我要把这里的沙子全部打扫干净。
我就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我曾经做过中国的红军。我是中国的最后半个红军。虽然他们不承认。虽然现在连半个红军也没有了。虽然日本国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否定他们侵略过中国。
我还知道我将要做什么。我将要在这里种下一片树林。亲爱的上帝,你是喜欢树林的,我知道,因为一开始,你最先创造的就是树林,然后,你才创造的人,你把人创造出来后,全都放进树林里。你给那一片树林命名叫伊甸园。
这些,全都是团长告诉我的,连同你——我们人的父和这世界以及这世界上所有东西的父——也是团长告诉我的。我就是跟着团长做的中国的红军的。在这之前,我跟着他一起做过白军。我们只做过还不到半年的白军(这还不到半年的白军,后来让我吃了无数的苦,这无数的苦,在这里,我就不一一给你说了,上帝,你都是知道的,而且,所有的中国人都是知道的)。我们做白军是因为一开始我们找不到红军。上帝,你知道,红军是不好找的。红军走的路是曲折且隐蔽的。团长在做白军之前,在日本国做医生。当然,他是一个中国人,虽然他已经加入了日本国的国藉。是一场战争让他带着他的日本国的妻子和一对中日双方合作的儿女,回到中国的。他刚回到中国的那一天,在南京,他的日本国的妻子和一对中日双方合作的儿女,就被那些日本人——那些日本人,他们是日本人中的败类,他们禽兽不如,我们中国人叫他们:日本鬼子——给杀死了。
他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杀死他的妻子和儿女的。他说,那一瞬息,他差点儿就疯了,他差点儿就自杀了,他差点儿就不相信你的存在了。
是你告诉他:要活着,要惩罚那些杀人的人的。他说。
是你告诉他:人是没权杀人的。他说,除了上帝。他说上帝也不杀人。上帝我们天上的父,他说,从来都是慈爱的。
你还告诉他:杀人者死。他说。
我相信了他,同时,我就相信了你的存在。他就做了我的团长。我就做了他的兵。我和他,我们都相信:你会把我们引向胜利的。
你终于把我们引向了胜利。
你是我们在天上的父。
                                                                   你的在地上的爱你的儿子
                                                                                     春天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29:57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孩子:
你的团长说得对,人是没有权杀人的,杀人者死。
你的团长说得对,我总是引导弱者、受害者最终走向胜利。我不喜欢骄傲的人,我更不喜欢抢人财物、奸人妻女和夺人性命的人,但是那些因为受害而反抗的人,我是喜欢的。然而,我不替他们——那些因为受害而反抗的人——做事。我太累了。我已经做得太多太多了。我创造出了这一切:天和地,时间、空间和人间,以及万物。我还奉献出了光。所以,事,还得他们自己做的。他们得自己解放自己,自己拯救自己。如果所有的事都要我做的话,我创造人就毫无意义了。你说是吗?我给人心、脑、手和脚,就是要人想事和做事的。人是我的爱。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人,即使有时候,人认为自己已经身临绝境。
战争是你们自己发动的,因为你们的贪婪。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我创造人的时候,我并没有给你们贪婪啊。贪婪是什么,我还是从你们那儿学来的哩。贪婪就是占有欲。你们人总是想占有更多的东西,总是想占有别人的东西,而不珍惜自己已经拥有了的。正如你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别人的老婆是好的。于是,你们放着自己的不用,而去抢夺别人的。不像我上帝,一辈子没有老婆仍然过得很快乐。所以,在你们那个世界,就天天都有战争。这里不打,那里打。东边不打,西边打。地上不打,天上打。天上不打,水下打。明里不打,暗地打。你不打,他要打。你们不仅与人斗,你们还要与天斗,与地斗,与我斗。你们也不想想你们是谁。是谁把你们创造出来的。为了证明我的不存在,你们竟然说自己是猴子变的。真是好笑啊。我上帝的肚子都要笑爆了。如果猴子可以变人,那么,让我把你们全都做成猴子好了,让你们自己去变好了。你愿意我把你做成猴子吗我亲爱的孩子?你愿意你的屁股上拖着一根尾巴,身上长满毛,整天不是在地上就是在树上爬来爬去,跳来跳去吗我亲爱的孩子?你愿意被人敲开脑袋吃你的脑髓吗我亲爱的孩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满足你。我上帝向来满足任何一个人的要求,只要他给我说,只要他努力去做,只要他是有信心的。
就这样,你们还怪罪于我,骂我不公平,骂我瞎了眼,说,是我引起你们的战争的,说,是我不分好和坏的。不仅如此,你们还恶毒地诅咒我死。上帝已经死了。你们喊出了自以为是的口号。人是战无不胜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你们又叫又喊。你们推举出自己的王。你们全都给他匍匐在地,恨不得为他掏心掏肝掏胆掏肺。你们甚至还把自己的儿子送给那王吃,以讨得他的欢喜。你们对我有对他的一半好,我都会高兴的。我都懒得说你们了。任你们胡闹去吧。你们闹吧,总有一天你们会吃到你们自己结出的果子的。好果子,坏果子,你们不吃,你们是不知道的。怎么样我的孩子,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吧?
现在,你还怪罪于我,骂我不公平,骂我瞎了眼吗我的孩子?现在,你还说,是我引起你们的战争的,是我不分好和坏的吗我的孩子?我知道你没有这样说过我,你更没有这样骂过我。我知道,是其他的人,我的孩子。这是不对的。这样说这样骂的人,是别有用心的,他企图掩盖他的罪恶。
这样说的人尤其该死。
是的,我没有阻止。我是故意不阻止的。既然你们这样无视我的存在,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是要看你们打仗。你们打来打去。你们生,你们灭。你们生生灭灭。你们叫喊、哭泣、唱歌、发疯、到处乱跑,甚至到处乱飞,你们认为你们已经很远了,其实仍旧在我的手掌心里。我看着你们。我看着你们做任何一件事,包括打仗。当然,战争有非正义的和正义的,这我懂。我就是站在正义一方的,所以,最后胜利的,总是正义一方。但是,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个漫长的过程,足够我笑上一阵子了。我不是幸灾乐祸。我是太闷了,太无聊了。战争,是你们人发动来让我消耗漫无边际的时间的一种游戏。
我的孩子,我一个人在这天上。我的寂寞、失落和痛苦有谁知道呢?
    况且,只有通过战争``````
                                                                           永远爱你的上帝
                                                                                     清晨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31:13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上帝:
你都看见了,虽然现在早已经是春天,但是,在我的松木棺材的周围,仍旧是灰蒙蒙亮闪闪阴沉沉密实实无边无际无沿无涯无法无天无缘无故无遮无拦无怨无悔既不逃避也不接近既不高贵也不卑劣的令人恐慌得喘不过气来差不多快要窒息了的沙子。一条黄颜色的已经干枯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河,寂寂静静地仰天长卧在沙子的中央。
不用说,你心里也非常清楚:这条河就是中国人的母亲河:黄河。这条曾经汹涌澎湃鲜活的河,现在已经彻底地死了。现在,死亡是这里的统治者。死亡代替了你。死亡无处不在。
亲爱的上帝,看见这些,你有什么感想吗?
你不认为这是一种深深的遗憾吗?
                                                                        黄河里的一粒卵石
                                                                                    春天
亲爱的孩子:
世间的一切没有一样我是看不见的。我无处不在。
                                    
                                                                           爱你的上帝
                                                                                 清晨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32:09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上帝:
在这一封信里,我想给你说说我自己,我只想给你说说我自己:我快要发疯了。
你不会让我就这样发疯吧,亲爱的上帝?我就是想给你说说我自己。我不可以给你说我自己吗?你说过人是可以大声向你提出任何要求的。你这样说过吗?
你一定是已经把我给遗忘了,亲爱的上帝,我只是不想让你就这样把我给遗忘掉。你一点儿爱我的消息都不肯给我。你给我一片绿叶好吗?你给我一滴水好吗?你给我一只小鸟好吗?或者,你给我一阵风,也行。你什么都不肯给我。那么,为什么,你还不来把我带走呢?你带走了我的父亲、母亲、兄弟、团长和其他战友,却让我一个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这里除了沙子,还是沙子。沙子。沙子。沙子。总是沙子。总是沙子。总是沙子。
我已经受够了这些该死的沙子了亲爱的上帝,虽然沙子也是你创造的。
我曾经是一个高个儿,一米八,这根木棍的长度,正好就是我的身高,我的腰身很粗,块头很大,然而现在,我的背已经驼得很厉害了,这使我看上去就仿佛是一只小虾米;我的胡子又白又长,然而头顶却秃得像一块日夜都可以把阳光和黑暗砸开的浑圆坚硬的石头,只有在颈窝处还稀稀疏疏地有一撮毛发,犹如几根压在石头底下的荒草;我长着一只白杨树一样挺拔的鼻子,然而鼻梁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坍塌了,呈现出一个深深的令人惊惶失措的洞穴,第一次看到我的人和其它东西,都会想:那洞穴里是否藏着蟋蟀和蚂蚱之类的昆虫;我的眼睛又黑又大,不时地还要眨巴几下,似乎是一双铜烛台,里面插着的蜡烛,时刻都在燃烧,然而,分明地,我的眼睛里没有瞳仁,所以实际上,我是什么也看不见的,我是一个瞎子;我的两只大手,如果愿意,可以把这条曾经无私地滋润过我的祖国几千年几万年现在却变得干燥滚烫的河给举起来,我在梦里还时常举来着,这是我小时候常做的游戏;然而我的右手却从臂膀处断掉了,断得干净利索,如同一截枯树枝;还有我的脚,这是一走路,整个地球都要咚咚咚地震响的脚啊,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已经载不动我的狗尾巴草一样的身体了,而且,不仅如此,我还必须依附一根木棍才能走得动了,就是说,我的腿少了一条;我少的那条腿是我的左腿。这样,我看上去就只剩下半个人了。所以,我就自己把自己称为:中国最后的半个红军。
很长一段日子以来,自从沙漠一天一天包围过来埋住村庄,村庄中央最后的那棵半棵活着半棵死了的树也倒下了,他们--村庄里形形色色的人,包括村长、支书、民兵连长,以及我的老婆、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全都认输、投降、背叛、搬走以后,我就闹上了各种各样的病: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痛,心、胃、头、腰,甚至,那早就不知道遗失在了哪里的鼻梁、瞳仁、右臂、左腿和一头浓密的黑发。真难受啊。我对我的兄弟说。自从他们--村庄里那所有的人--全都一下子不见了以后,我就只给我的兄弟一个人说话了。而我说话的语调和口气跟我的兄弟一模一样。我就是我的兄弟:我的同年同月同日同一个时刻出生的兄弟。我们是双胞胎。这你是知道的我亲爱的上帝,我和我的兄弟,我们两个,谁也分不清我们哪一个是兄哪一个是弟,即使是我们的母亲。所以,我就是我的兄弟。况且,真的,我自己已经完全忘了我究竟是兄还是弟了。有时候我认为,我既是兄又是弟:我是两个,而不是一个。有时候我认为,我既不是兄又不是弟,我不是我自己,我是另一个。有时候,我又认为,我必须和我的兄弟加起来才是一个,剩下我或者我的兄弟都只是半个。我的兄弟--有时候我认为:就是我自己--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究竟多久?我完全想不起来了,似乎是一万年以前,似乎是昨天。在我的脑子里,现在,所有的过去都是昨天,而全部的未来都是明天。
真难受啊,我对我的兄弟说,昨天还好好的。憩了一会儿,我又说:昨天你来看我的时候还一点儿都不难受哩。我不说痛。在我的身体里没有痛这个字。我只说难受。昨天,实际上是许多年以前,就是打日本鬼子的那些日子,在我最初丢失左腿的时候,我没有说痛。那会儿,我连难受都没有说。后来我的鼻梁也丢失了。再后来是右臂。最后是一双瞳仁。每一次,我都没有说难受。我知道我是一个爱丢失东西的人。我不像我的兄弟。我的兄弟只丢失过一次东西:生命。我的兄弟只丢失一次,就死了。一颗炸弹轰隆一声巨响,他就不见了。团长也不见了。还有其他的许多的战友。他们都只丢失一次。而我丢失了那么多次,却还好好地活着。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奇怪。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真的是老了,我对我的兄弟说,人一老就开始难受。我把我的嘴张开给我的兄弟看:你看舌头上总是有一层黑苔,弄得我现在吃土都没有味道了。我总是打呃,一打呃,出的气就特别难闻,简直跟屎一样,可是你要知道你要知道啊兄弟我吃的是土,是土,是我们村庄的最后一块土呀。土怎么会变成屎呢?土变成了屎,打死我也不相信。我继续对我的兄弟说,上帝是不允许土变成屎的。上帝,你允许吗?
土可是好东西哩。土和沙不一样。我问我的兄弟:这是什么世道啊兄弟?土都被沙埋了,土都变成沙了,人都走光了。我们昨天辛辛苦苦从日本鬼子手里抢回来的土地``````我们那么多的人都白死了,都白死了,兄弟兄弟啊,我真难受,这才是我难受的真正原因啊。他们把我们``````全``````给忘在沙子里了``````
我对我的兄弟说着说着,在我的脸上,泪水自己就出来了。我又哭了。
XXXX的日本鬼子,我要日死你们全部的妈!突然,我恶狠狠地骂道。啊!不知道为什么,我喊了一声。声音有点像黑暗中的鬼叫。喊完,紧跟着,我就泪流满面了。团长团长团长团长团长``````过了一会儿,我喃喃地说。声音滋润得如同一枚小女孩手中,刚咬开一口的红苹果里涌现出的白色汁液。
我觉得我想吐。亲爱的上帝,我感到我的脉息很弱,心,似乎已经不再跳了。我已经习惯我的心不再住在我的胸膛里了。有那么几天早晨,我醒来看见我的心,凭空悬在我的头顶上:红艳艳的,和一颗正绽开着的星星差不多。我就知道是我的兄弟来了。我的兄弟在我的上方守了我一夜。还有天早晨,我醒来后始终没有看见我的心,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亲爱的上帝?天黑的时候,我在黄河岸边的一块青钢石上找到了。我就知道了,这块青钢石正是你指示给我的。只是,上帝,这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指示给我:这一块黄河岸边的青钢石,究竟有什么用途。
我抱着我的心就哭晕了过去。
这是我记忆里的第一次哭。我不知道我究竟哭了多久。
哭着哭着,我就发现我还有的这一条腿和这一只手臂,都已经不再颤抖了。我就知道,我再这样躺着不动,我就要死了。于是,我努力颤抖着伸直我的这只手臂,和我的同样努力颤抖的腿一起用力:挣扎着,挣扎着,再挣扎着。我爬出了松木棺材和松木棺材的梦。一下子,阳光就把我里里外外照了个透彻。我像是一个阳光做的透明的人。我走在了阳光里。空气吹在我的脸上,如同吹着无边的蔚蓝的苍穹。我的脸是蔚蓝色的,和天空的颜色一模一样:所以,有很多时候,我都发现我其实是在天空深处飞翔的,但是,我知道我不是神。我才不做神哩,我给自己说,上帝也不允许我做神。
立刻,沙子就从所有的方向围过来,包裹住我。
我就开始同沙子打仗了。我的武器只有一把柄磨得又光又亮的蒿草和松枝牢牢地扎成的老扫帚。我站在沙子的中央。沙子从所有的方向围过来企图包裹住我。阳光恣意。阳光梦见自己是一棵绿荫成堆的大树。在阳光那棵大树的周围,是一大片幼稚的看见阳光就迅猛生长的小树。
整个世界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物:天上没有饿鹰,地上没有野兔,也没有草和树,没有风,更没有流水。阳光下除了沙子,就是我。亲爱的上帝,难道这就是你给我的全部吗?
然而仅仅有我也就够了,我足可以让世界拿来当作慰藉。有时候,我对自己这样说。
世界就如同一个人,一个一心一意想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的人,这样的人极情愿被生活中的细节感动,也极善于在生活中发现细节。世界是个好世界。毫无疑问,在精深博大的生活激流中,我仅仅是一个最容易被打翻和被淹没的细节。然而就是这样的细节,不毕一生,上帝你是理解不了我的更为深层的涵义的。我的更为深层的涵义就藏在没有涵义中,就像是一朵花、一棵草、一滴水、一片云。有时候,我真想这样大声对你说,上帝。
我继续扫除你给我的沙子。我不知道我究竟有什么涵义,我也不知道世界是否正拿我当作慰藉。我扫除沙子的动作是机械的,贯常的,就是说,我扫除沙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也不是一生两生了。我扫除沙子的时间是无限的,因为时间和沙子本身即是无限的。我已经和沙子和时间融会贯通成了一个完整无缺的整体,就是说,我已经成就为沙子和时间的一部分。我扫啊扫啊。我劳而无功。上帝你看见我的手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起起落落,在做着永不停憩的苦差。沙子其实是干净的。沙子不能用脏来形容。然而就是这干净的沙子使世界变成一个死亡的世界。世界和任何一个人一样不想就这么快地死了。世界还没有活够哩。上帝,你知道:世界是不能死的。世界死了,所有的一切就都死了。所以,世界需要有一个人来扫除沙子,即使世界知道沙子是扫除不尽的。
唰。唰。唰。我扫除沙子的声音是枯燥的。这声音枯燥得能擦出火星。在我的老扫帚的所到之处,沙子向后无奈地退去。对于我的老扫帚的顽固不化的进攻,沙子早就有些力所不逮了。
唰。唰。唰。我继续扫除沙子。我的脚踩在沙子上和泥土上是截然不同的。脚踩在沙子上会陷落进去。脚踩在泥土上,会有一种实实在在的感受生出来。我愿意我的脚踩在泥土上,虽然我的脚,任何人都是看不见的,除了上帝你。人们只看见沙子。一望无际的沙子。沙子。沙子。还是沙子。什么时候,世界已经成了一个沙子的世界。真的是从一粒沙子可以看出整个世界,从整个世界也真的可以看出一粒沙子。但是请问上帝:谁愿意从沙子里看世界,或者从世界里看沙子呢?
唰。唰。唰。我还在继续扫除沙子。我天生是一个命中注定要扫除沙子的人。尽管所有的人都因此而轻视我。尽管所有的人都骂我是老棺材瓤子。有的人甚至还公开说我是老不死的。我依旧我行我素,扫我的沙子。
唰。唰。唰。我一直不停地扫除沙子。我的老扫帚同时伸向四面八方,伸到时间和空间的尽头。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我害怕的东西。上帝你不是没有看见:我连死都不害怕吗?我的棺材早就准备好了。我的棺材是松木做的。松木是世界上最好的木。我自己做的,在这里还有各种各样树木的时候。我死了,我就会主动躺进我的松木棺材里。我夜夜都是在我的松木棺材里睡觉的。我一夜一夜地体验死。死和睡觉一样。如果我扫沙子扫累了,我也躺进松木棺材里休息。
我的松木棺材,是这个世界上目前惟一没有被沙子占据的地方。
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人了,我是一把老扫帚,亲爱的上帝。
我是一把快要发疯了的老扫帚。
                                                          一把拼命扫除沙子的爱你的老扫帚
                                                                                    春天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33:29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孩子:
亲爱的孩子,我的亲爱的孩子,我的``````
你知道我是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吗?你知道吗?你在风里读到我给你写的信了吗?你在夜空的星光里读到我给你写的信了吗?甚至在每一粒沙子里,在每一寸黑暗里,你读到我写给你的信了吗我亲爱的孩子?你知道我的信,不是用你们人类发明的字来写的。作为上帝,我是可以用任何一样东西来写信的。如果你是一个心细的人,你就会发现我写给你的信,在任何一个地方和任何一个时间。我亲爱的孩子,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是一个。你的老爸,我,上帝,时时刻刻,处处地地,同你在一起。
该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吧,我的孩子。我相信你的判断力。就是说我相信你是对的,因为你是我的孩子。自始至终,你,都是我的孩子。
现在,你把你的手放进我的手吧,你把你的脸贴上我的脸吧,你把你的心靠向我的心吧,如果你愿意。你不知道,其实,我是多么地渴望你的亲近呀。我比你更加渴望。
我已经孤独了不知道多久了。和你一样,再这么孤独下去,我也要发疯了。你愿意我发疯?
你看见这条已经干燥了许多年了的你们中国人的黄河了吗?
此刻,此处,它就是我伸向你的手。此刻,此处,正在这条河上赤裸裸行走的你,感受到我的爱的温度和跳动的血脉了吗?这原本就是一条通天的河呀,你忘了吗?你们的大诗人李白不是曾经说过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吗?你怎么就忘了呢,我亲爱的孩子?
难道,你不可以这样理解这条死亡的河流吗?
难道,你不可以这样理解我吗?
                                                                    永远是你的老爸的上帝
                                                                                    清晨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34:34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上帝:
很长一段时间,究竟多长,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我坚持认为沙子是能够扫除的。那一段时间,我天天抱着一把老扫帚时刻不停地扫沙子。我要把沙子扫出我们的村庄。村庄里的人全都嘲笑我迂和傻。他们说你是吃多了撑的。其实,我是全村吃得最少的一个。
我的老婆是最先嘲笑我的。亲爱的上帝呀,难道她,真的就是你给我的女人吗?真的就是你用我身体里的肋骨做成的女人吗?我不相信。
她骂我:你个棺材瓤子。
她骂我:你个老不死的棺材瓤子。
她说:你个老不死的棺材瓤子你想扫除沙子你做梦哩。
我的老婆和我从来就没有一条心过。她嫌我残废,是半个人,干不了重活;她还嫌我没有补助,无法弄到钱来给她。她不仅嫌我,她还恨我,而且,她怂恿儿子也恨我。儿子果真也恨我:因为我没有为他在城里找到工作。儿子想去城里工作。
儿子说:爸,你不是红军吗?你去找找城里人,让我去城里工作吧。这农村太苦了,儿子说,我受不了啦。我不去找城里人。儿子就给我跪下了。儿子给我跪下的那时刻,我的心都碎了。我的心都碎了呀上帝。儿子哭起来:土地一天一天被沙子给埋住了,土地越来越少了,有门路的人都走了,这地方的人都快走完了,这地方活不了人了``````儿子见我不动也不吱声,就恨恨地说道,你真的忍心看我们一家大小都活生生饿死吗爸?你是我爸吗?你是娃们的爷吗?
儿子这么一说,我就动身去城里了。一开始是儿子背我去的。你知道上帝,儿子本来是个好儿子。后来儿子就不背我了。后来儿子不仅不背我,还不理我,还和他妈一起骂我。儿子恨我了。因为那些个城里人,说我是冒牌的红军;因为我拿不出红军证来给他们看。我不知道还有红军证。亲爱的上帝,你知道吗?凡是没有红军证的都是假冒的,都是想来白要钱白要工作的。那些个城里的人说。这样的人,我们见得多着了。那些个城里的人最后说。那些个城里的人就把我赶出了门。后来,那些个城里的人远远地看见我,就赶紧关上门,或者堵住门,不让我进去。我问哪里发红军证?他们回答说早就不发了,红军证是很早以前在部队的时候部队的首长发的。可是,我清楚地记得我们的部队,首长是没有给士兵发红军证的,我们的部队的战友,包括我的兄弟、团长和其他的首长,据我所知,差不多全都战死了,光荣地牺牲了。谁给谁发红军证呢?那会儿,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红军证,根本就不知道红军证是什么样子。谁也没有看见过红军证。战友们全都是没有红军证的。后来,有一天,一个好心的城里人问我:你有在城里当官的战友吗?我说我不知道。好心的城里人说:你找找看,找到了,要他给你证明一下也行。噢。我叫喊一声。我明白了。我就开始在城里找我的战友。
同志,你知道城里还有红军吗?
红军?早就没有红军了,红军都死完了,去年城里最后一个红军也死了。现在红军一点意思都没有了。谁也不再需要红军,红军毫无用处,全都成了历史的尘埃了。
同志,你知道城里还有红军吗?
红军?你说我们城里有红军?没有听说过。红军是干什么的?
红军是打日本鬼子的。红军把日本鬼子赶出了中国。
红军是什么样子?
我就是一个红军。
你就是红军?红军就是你这个样子?你这个样子还打日本鬼子?别开玩笑了,你看你还像个人吗?你最多算半个人。你是个丑八怪。你的那只手和那条腿上哪儿去了?
是打日本鬼子受的伤。我身上还有好多伤哩。我们好多战友都牺牲了。我的兄弟也牺牲了。还有我们团长。我虽然受了很多伤,可是人还活着。你看见了吗?我的眼睛其实是瞎的,一次大爆炸,把我的眼睛里面的人人给震掉了。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我``````
打日本鬼子?日本鬼子是谁?为什么打日本鬼子?
日本鬼子就是日本人,他们侵略我们中国。他们可坏了,他们烧、杀、抢、奸,他们在南京一次就杀死我们中国八十万人``````他们无恶不作。他们还把我们中国人抓到他们日本去给他们干活,干最苦、最累、最脏、最危险的,他们日本人都不愿意干的活。许多被抓去的人都死在了日本,只有极少数才回来了。我的父亲就是被他们给杀死的。他们把他绑在树上,剥光他的衣服,用铁丝穿过他的肩膀和腿,并且,在他的眼睛、鼻子、嘴、**、屁股和乳房上都涂抹上蜂蜜,引蚂蚁去咬,这样,逼他背叛,他不背叛,他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他们就剖开他的肚子,把他的心挖出来,喂他们的狼狗,最后,他们把他的头割下来,挂在了城墙的门洞上``````
他们为什么对你父亲这么残暴呀?
因为他是一个``````游击队的队长``````他打日本鬼子。
他为什么要打日本鬼子?
因为日本鬼子侵略我们中国。
日本侵略我们中国,我不知道,没有听说过。日本人不是来我们中国投资的吗?他们在我们中国到处办厂、办公司。我们中国的政策对他们都优惠哩,那叫外资企业。我都想上他们那儿打工他们还不要哩。嫌我长得不够好看,不够高,文凭太低。我都大学毕业了哩,还低。我一个表弟是个博士,在他们那儿搞卫生,张口就说我们日本如何如何,就像他XX的他已经是日本人了似的,牛着哩。我看他都恨不得管日本人叫亲爱的爹!一点也不像个博士,没有一点爱国主义精神,博士白当了,是吧?话说回来,现在谁还谈爱国呀。傻蛋才说爱国。现在人人都说爱钱。人家日本那么富,干嘛要侵略我们中国呀?我们中国这么穷,有什么可侵略的?我们的好多漂亮女人都争先恐后地嫁给日本男人,让日本男人操哩。许多人都挖空心思想到日本去留学,然后定居在日本千方百计要成为日本人哩。我看你是想做日本人做不上才这么说的吧?你这么说多蠢呀,你是老糊涂了吧?
我一点都不老!你才老糊涂了!
神经病!你快进疯人院去吧!居然敢骂我,居然说伟大的日本侵略我们中国。
````````````
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
````````````
神经病!
同志,你知道城里还有红军吗?
我不知道。你别叫我同志。我不是你的同志。
同志``````
告诉你了别叫我同志!我不是你的同志。
那叫你什么,同志?
叫我先生。
先生同志``````
你是怎么回事?我已经告诉你多少次了别叫我同志。我不是同志,更不是你的同志,你明白不?你要找同志找别人去!
你``````
我不会喜欢你的,你太老了,太脏了,又太丑了,而且你是一个残废,白给我干我都不干,我产生不了快感。你明白不?我不愿意。当然,有一种人,专喜欢找又老又丑又脏的老头干,觉得那样才刺激,才过瘾,才叫酷。酷就是与众不同。我不是那种人。那种人是十足的变态狂``````你要找找那种人去。
我不找那种人,我只找红军``````
红军?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你是说红军喜欢你?红军是谁?红军为什么喜欢你?你是前面还是后面好用?
我``````前面、后面``````好用?我不懂你的话?
不懂?你装吧?不懂?你缠着我?
我不是缠着你,我是问你知不知道红军,我找红军。
就是嘛你找红军。你找红军做什么?要红军干你?
要他证明我也是红军。
你也是红军?你疯了吧?
我没有疯。我好好的。
就这样,我在城里整整找了一百年。我想可能是一百年吧亲爱的上帝,我越来越记不住时间了。我想一百年和一年和一万年,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时间和水一样总是流来流去的。现在水已经没有了,而时间却还有的是。
那一百年里,或者那一年里,或者那一万年里,我走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角角落落,问遍了城市的任何一个人和任何一个物:甚至连路边的电线杆、树、垃圾桶、狗,我都问了,没有找到一个红军,当然,就更没有找到我们同一个部队的战友了。我想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一个红军。我想肯定还有一个红军还活着吧?不会我的战友们真的全都已经死完了吧亲爱的上帝?我就决心要在城里留下来。
要在城里留下来,就得找一个工作干,不然,就得饿肚子。我已经饿了好多天肚子了。饿肚子的滋味真不好受。饿过肚子的人都知道。没有饿过肚子的人就不知道。现在再也没有饿过肚子的人了。现在,到处都是吃饱了肚子晃晃悠悠无事可做的人。亲爱的上帝,你走在街头巷尾,总是能够看见东一堆西一堆左一堆右一堆吃饱了肚子,围拢在一起打麻将、甩扑克、吵架、打架,甚至抢人、杀人的人。据说有不少人吃饱了肚子没事干就吸毒。据说目前吸毒是最过瘾的事是最酷的事。你知道什么是过瘾什么是酷吗?这么多的人吃饱了肚子不干事,这么多的人吃饱了肚子无事生非。你说,我们的国该怎么办呀?亲爱的上帝,你也不管管他们,给他们事情做。
找活干?就你这样,缺胳膊少腿的?还是一个睁眼瞎?又这么老了?肯定连书都没有读过。别逗了,快回家享福去吧。我年纪轻轻,哪儿都不缺,还上过大学,都下岗了、失业了,找不到活干哩。我向那些人打听哪儿能够找到活干。他们全都这样回答我。有那不客气的,还一把将我推得远远的。滚一边去!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别在这儿添乱!谁有心情跟你玩,没有看见我正烦着哩吗?他们一推,我就会远远地摔倒在地,好半天都站不起来。
有一次,我又被推倒了,一个看见我被推倒的小女孩,趁机把我的木棍捡走,藏了起来,然后,她走回到我的跟前,要看我如何站起来。我站不起来。我没有木棍就站不起来。我在地上爬呀爬呀爬,怎么也站不起来。亲爱的上帝,你看见了的你肯定看见了的。我的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我对那个小女孩说:小妹妹,求你把木棍给我找回来,没有木棍我站不起来。我不,她说,我就不找,我要看你在地上爬,像条狗似的,人装狗,真好看。你怎么不爬了呢?我爬累了,我说,我爬不动了。你爬不动了我也不找,她说,你别想骗取我的同情心,现在坏人都想骗取别人的同情心,我不会上你的当的。是你拿走了我的木棍呀,我说,那本来是我的木棍。我的泪流下来,把我的衣服,都湿透完了。我的眼睛虽然瞎了,但是还会流泪你知道,上帝``````可是那个女孩就跟没有看见一样。是你的木棍怎么着?我就要拿,你不服,你来打我呀,她说,你打不着我吧?我才不怕你的眼睛流水哩。原来她看见了。她不说那是泪,她说那是水。我不打你,我说,我只是求你把我的木棍还给我。就不还。她说着,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我就失去了我的木棍。失去了木棍,我就只能在地上爬,正如那个可爱的小女孩说的,像条狗。
我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本来我是可以站起来的。亲爱的上帝你知道。你创造出我的时候我是完整无缺的。本来,我不仅可以站起来,而且还可以健步如飞。我从小就是一个跑得很快的人。我的兄弟和我跑得一样快。是一颗该死的日本鬼子的子弹打中了我的左小腿。那是在一次突围中,一颗子弹穿过我的左小腿,它在我的左小腿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圆满的洞,血立刻就流了出来。然而,当时我并没有在意。当时我没有感觉到痛。当时我只顾跑了,因为我的背上背着受了重伤已经昏迷不醒的团长: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右侧胸膛。当时正在突围中,我不能停止,我一停止,我就再也跑不动了,我一停止,团长就没有救了。我就背着团长跑呀跑呀跑。我的兄弟和另外几个战友,紧跟在旁边保护我们。我们终于跑出了日本鬼子的包围圈。跑出日本鬼子的包围圈后,我的整个心思,仍然都放在了团长的身上,就没有顾及到自己的伤,再说那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我就认为它自己可以慢慢地好。谁知,它就一天一天坏死了。它从小腿坏到脚,又从小腿坏到大腿。最后,医生说,只能从大腿根部连同整个左脚一起截掉,不然,就会继续朝上坏,继续朝上延伸,一直到把你这个人全部都给坏死为止。你愿意就这样全部都给坏死吗?我不愿意,我赶紧对医生说,全部坏死了,我就打不成日本鬼子了,我要打日本鬼子``````可是,我接着说,没有左腿,我就再跑不动了呀``````你还想跑呀?医生说,你要是不跑,你的腿还不能坏死哩。我就这样失去了我的左腿,成为一个不要说跑,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
后来,没有多久,我还是站起来了。我不仅站了起来,而且还可以慢慢地走路了。亲爱的上帝,你知道是一根木棍帮了我的忙。那根木棍是我的兄弟为我砍来的。不知道他砍的是一棵什么树。有时候,我想:我的兄弟砍的一定是一棵神树。那棵神树一定是你指示给他去砍的亲爱的上帝。那根木棍真好。很快我学会了用那根木棍代替我的那条已经没有了的左腿了。于是,我就仍然紧跟在团长的身边,我就仍然是团长的警卫员。只是,我再也不能使双枪了,因为我必须腾出一只手来拄木棍。以前,我和我的兄弟一样:我们都是使双枪的。整个部队,就只有我和我的兄弟,我们两个使双枪,因为我们两个是团长的警卫员,因为我们两个年龄最小,才十四岁。父亲一死,我和我的兄弟就跟着团长了。那时候我们刚比步枪高不了多少,用步枪不方便,所以只能用手枪,用手枪,我们就用了两只。我们的手枪都是我们自己从日本鬼子那儿夺来的。团长说就给你们用吧。我们就用了。不用是傻瓜是吧上帝?我们就成了神枪手。在我们夺到日本鬼子的手枪之前,我们用的是弹弓。我们用弹弓的时候就百发百中。我们用弹弓要打日本鬼子的鼻子,绝对不会打到他的眼睛。但是,我们还是喜欢枪。傻瓜才不喜欢枪哩。枪是可以把日本鬼子打死的,而弹弓却不能。看见日本鬼子,我和我的兄弟,我们就想把他们统统打死。日本鬼子是我们中国的敌人。他们先打死了我们数都数不清的人,这里面有我们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和其他的亲人,不仅如此,他们给我们的国家带来了无限得永远也无可挽回的灾难。这一点,无论如何,我们是不应该忘记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忘记也就是背叛。是吧上帝?我们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地忘记轻易地背叛了呢?如果我们就这样忘记和背叛了,对于我们的祖国,我们就都是有罪的人。我们不能好了伤疤就不记得痛,何况,这伤疤还一直没有好哩。你说是吧我亲爱的上帝?虽然你不让我们记住仇恨。你要我们爱。但是,我们总不能去爱一个杀死了我们的父亲和兄弟,奸污了我们的母亲和姐妹,烧了我们的房子和粮食,抢走了我们的财产和宝藏,同时又霸占着我们的国家和土地的人吧?亲爱的上帝,你能爱一个这样的人吗?
许多人都忘记了,或者根本就不知道日本鬼子对我们的国家和人民的伤害,这才是我那一百年,或者那一年,那一万年,在城里,最终没有站起来的真正原因:从那开始,我就控制不住我的泪水啦。
这种痛苦比没有人承认我是红军来得更强盛强硬强劲和强烈。
那一百年里,或者那一年里,或者那一万年里,我完全成了一条十足的狗。人人都躲避我。人人都害怕我。人人都骂我、打我、踢我、吐我。这些,你都是看见了的,亲爱的上帝。
我的身上又脏又臭,衣服又破又烂,头发又长又乱,头发披戴下来差不多完全盖住了我的脸。那时候我的头发还没有掉完。既找不到活干,又捡不到东西吃,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没有办法,我只有偷偷地吃自己的屎。自己屙不出屎来(因为吃的东西太少,哪有屎呀),可是又饿得实在是坚持不了啦的时候,我甚至还真的像狗一样,吃过别人的屎。我必须活着,我不能就那样饿死了。我必须活下来证明给他们看:我是真正的红军,同时,更重要的是证明日本鬼子曾经真的侵略过我们中国。所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活下来,我一定要永远不死``````真的,在城里的那些日子,为了活下来,我吃了不少的屎。各种各样的屎,我都吃过。上帝,你是允许人吃屎的,是吧?你说过人让自己饿死是不对的,是吧?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的祖母就给我讲过一个关于人吃屎的故事。那是在旧社会,在中国还没有解放的时候。我的祖母说:有些屎是不臭的。我不相信。我的祖母最后不得不告诉我:为了活命,她就吃过屎。她吃她的儿子即我的父亲拉的屎。真的,我的祖母说,你爸拉的屎就一点都不臭。你吃我爸拉的屎,我问,那我爸,他吃你拉的屎吗?他不吃,我的祖母回答,我不让他吃。那,他吃什么呢?嘿,嘿,嘿嘿,我的祖母笑起来,她的脸上满满的,全是自豪,他吃粮食。你怎么不吃粮食呢?我急忙问。粮食很少呀,我的祖母不耐烦起来,山上,连枯死的草根都挖出来吃光了。
那时候,我不相信。人怎么可以吃屎呢?我想自己宁肯饿死也不吃屎。屎怎么会有不臭的呢?
可是,真的,亲爱的上帝,有些屎是一点都不臭的,只是有一股浓烈的泥土的腥味和清泠的蔬菜的气息,那是那些去城里打工的乡下人拉的屎,他们虽然到了城里,但是仍然舍不得像城里人一样吃鸡吃鱼吃肉吃海鲜,他们只吃最便宜的蔬菜。我喜欢乡下人拉的屎。有些屎奇臭无比。很远你就能闻到,能一下子把你熏倒,熏过半死。我不吃这些屎。我宁愿吃狗屎也不吃这些屎。这些屎是那些在城里当大官的人拉的。他们整天花天酒地、灯红酒绿、醉生梦死,过着高人十八等的生活。他们在一百里之外放一个屁,你都闻得出来。我总是远远地绕开他们。我相信他们中没有一个是红军,更没有一个是我的战友,从他们拉的屎,我就能闻出来。上帝,你能证明:红军肯定拉不出这么臭的屎。我的战友拉的屎跟羊和马拉的屎差不多,我记得很清楚,有一股大地的青草的味道。我们真的吃过很多青草哩。那些日子,我们天天挤在一起:吃、睡、拉和战斗。谁的屁股上有一块什么样的胎记,我们都知道。团长的屁股上就有一块红色的半圆形的胎记,像一个月芽儿。那时候,我相信,我的战友肯定全都不存在了。我的战友肯定全都死了。甚至我们的团长也死了。他早就死了。他是死在你的面前的,我亲爱的上帝。你是看见他死的。你看见了所有的人的死。我也看见了团长的死。我和你一样也是眼睁睁看着他死的,还有我的兄弟。那会儿,我的眼睛还没有给炮弹震瞎哩,还什么都看得见哩。在城里的那无数的岁月里,有许多次,我也想到了死,但是我不能死:我必须证明给他们看,我不是假冒的红军,我是真正的红军。我还要证明给他们看:我的许多战友都是为了打日本鬼子才牺牲的。但是我怎么证明呢?我至今都没有想出办法。亲爱的上帝,你有什么办法吗?你告诉我。
爬在城市空空如也阳光灿烂绿草绒绒像地毯一样的广场的一角,泪水一次一次又一次淹没我,一次一次又一次,我想起我的父亲、母亲、兄弟、团长和战友们。
他们全都已经死了。他们就这样白白地死了吗?还有那么多的成千上万的其他的中国人。他们全都是我们至爱的亲人啊。是的,虽然他们全都已经变成了历史的尘埃了。
但是我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死,我们的祖国也不能。
我亲爱的上帝,我最亲爱的上帝,你能吗?
                                                  一条爱你的身心都已疲惫伤痕累累的狗
                                                          春天结束而夏天还未到的时候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35:28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孩子:
生命总是美好而残酷的。一开始你就应该有所准备。
对于世界上发生的一切,我已经无能为力。我实在是太老了,我早就该退休了,而且,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我这一生,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任何一件事。你看,几千年几万年几亿年,都如弹指一挥间过去了,我自己,连老婆都没有哩。我这样说,你会很难过吧?你不要难过,凡事都得靠自己才是靠得住的。我要告诉你的是:作为你在天上的父,我是爱你的,我一直是爱你的。我理解你的心情。战争的的确确是我不喜欢的,虽然我说过,战争是你们人发动来让我消耗漫无边际的时间的一种游戏。``````然而,战争总是要死很多人的。所以,对于每一场战争,人都不应该忘记。是的,忘记就意味着背叛。但是,我要你记住的不是仇恨,而是爱。你要爱那打了你且杀了你的亲人的敌人。那打了你且杀了你的亲人的敌人,也是我的孩子。
你要知道啊我的孩子:爱是所有武器里最锋利的一种武器。
即使这样,你所做过的我都可以为你证明。
我会为你证明的,如果你需要。
                                                                                你的上帝
                                                                                    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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