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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当代书法论坛|当代书法网|中国当代书法第一门户网站  当代书法网是由中国书协会员、著名书法家杨崇学(杨之)先生于2007年5月创办的。网站自开通以来,以传承我国书画艺术为己任,在书法艺术交流、展览展示,推出书坛新人、通过互联网向世界推广中国的书法艺术方面做出不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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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布之衣太古风——布衣学者郭连贻80华诞庆典暨书法作品网络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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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4 15:13: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大布之衣太古风



    ——布衣学者郭连贻80华诞庆典暨书法作品网络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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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23日是布衣学者郭连贻老先生的80华诞庆典之日,杨之有幸应邀和著名书法家苗培红、于谋勇先生一起驱车山东邹平参加了郭老先生的生日庆典。亲眼目睹了简朴又不失隆重的庆典盛况,亲身感受到这位墨隐于野名达于市德被一方的布衣学者郭连贻的人格魅力。

       郭连贻先生生于1930年,山东滨州邹平人,布衣学者,曾编篡《邹平县志》,校刊《邹平历代诗词选》,《范仲俺流寓考》、《义和拳在邹平起事始末》等。任滨州市书法家协会顾问,滨州市政协委员,山东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文史馆馆员。

       先生幼习书法,初学赵孟頫,颜真卿诸帖,后学李邕《麓山寺碑》、虞世南《孔子庙堂碑》、米芾墨迹,至中年习北碑《张黑女志》、《张猛龙碑》等。先生治学严谨,博采众长,超然独出,自成一家,貌丰骨劲,味厚神藏,观郭先生字有一种宁静淡薄之感,乍看平淡无奇,仿佛佳酿入口,越品越觉甘美沁人。作大字,保留了北碑书法的结构特点,而在用笔上却更多深入篆、隶乃至帖的方法,浓淡自然,既老辣凝重,又风流潇洒。这种独具匠心的巧妙的揉合、酿造,显示出先生的深厚功底与高超学识。郭连贻先生现为邹平县政协常委,滨州地区书法协会顾问,《书法艺术报》、《书法导报》曾专题介绍,并被多种版本辞书收录。自1996年以来,山东电视台对郭连贻先生的书法,在“今日滨州”、“消闲时光”栏目内两次专题播放介绍。为滨州地区书画界五老之一。2000年《中国书法》第七期以"现代名家"栏目撰文向全国推出.





郭连贻,汉族,山东省邹平县人,生于1930年,幼家寒,十岁失怙,从塾师读《孟子》未竟而辍学。十八岁谋食江南,曾从吴晋民先生读《左氏春秋》,从衡阳王大管先生学词章之学,生计多艰,时有转徙,然余生性好学,于诗文未尝久离也。十九岁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曾任三百一十二团小报编辑,团政秘书。于1958年复员归田。军旅生活十年以往,蒙党培育,而未建功,其后生涯,则游移于稼穑笔墨之间,曾作铡草农工,河上车夫,农中教。回首往事,颇有难言者也。1970年,被生产队派为园林看管,则别有天地矣。居处层峦叠障,林木茂郁,草棚瓜架,流水绕户,夜对青灯,但闻蛰吟,读书写字,时光不迫,自谓得其所矣。1983年蒙老友邹平县文化馆馆长王红同志之推毂被聘编篡《邹平县志》。又得当时史志办公室领导曲延庆同志之关注,以及政协办公室主任成学炎同志荐引,曾编选《邹平历代诗选注》一书出版,邹平人知淹没已久的清初大诗人张实居,清道光年间女诗人郝秋岩等前贤文望始自《邹平历代诗选注》之介绍。俟后,对编写《邹平县志》作为资料之徵用,曾先后撰写《邹平诗苑溯古》、《范仲淹流寓考》、《段成式乡贯应从邹平说》、《义和拳在邹平起事始末》等。近年来,于地方文史多有涉猎。先后以《编志余话》为总题,撰写了《范仲淹留别乡人是一首伪诗》、《一代史学家马宛斯》等十数篇并作为文史资料,在省文史研究馆出版的《鹊华馆老》一书中徵用。2003年与友人合作,将清初大诗人张实居的《萧亭诗选》一书注释出版。  幼习书法,未获师教,以家贫不能延师故也。初习赵孟    《妙严寺记》,后改习颜体,又临习过唐李邕《麓山寺碑》、虞世南《孔子庙堂碑》,后受康南海影响,喜爱北碑,曾临习过《张玄墓志》、《张猛龙碑》、《郑文公碑》等。在1992年滨州书协为我举办了“郭连贻书法艺术研讨会”;1997秒年 作为滨州地区五老之一(其他四老为宋勉之、石雨田、高钟亭、乍启典)参与了滨州地区书协举办的“五老书画展”。1996年由省《书法艺术报》以“道法自然、老农意趣”为题,为我作了专题介绍;1997年,《书法导报》以《张玄墓志《疲惫而孤独的旅人》为专题,作了专题介绍,同年,山东省电视台在“今日滨州”、“消闲时光”等栏目作了专题采访播放。1999年由全国著名书法家政法学院教授于明诠先生以“老蔓缠松饱霜雪”为题撰文刊登在《中国书法》1999年第七期“现代名家”栏目。2004年6月5日至16日中央四台承办由直属国务院新闻对外宣传制作中心拍摄的《中国农民——郭连贻》在香港“凤凰卫视美洲台”对美国西海岸播放。书法作品在《中国书法》、《中国文化报》、《书法导报》、《大众日报》、《艺术中国报》、《滨州日报》、《大众日报书画版》发表。



于谋勇先生书写的贺寿联,巨大的“寿”字可是书家的独创





邹平县委宣传部、县文体局、县文联、县书协赠送的由张荣庆先生题写的“仁者寿”贺寿牌匾




与会嘉宾与郭老的合影





花篮

[ 本帖最后由 杨之 于 2009-6-5 16:2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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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5 22:30:40 | 显示全部楼层





                                        郭连贻先生册页作品展




                          贺  信



尊敬的郭连贻先生:

       欣悉先生八秩之寿,山东省书法家协会谨向您表示最亲切的慰问和最美好的祝福!

       您是一位德艺双馨的艺术家,不仅书法有着很深的造诣,而且影响和带动了一大批青年书法爱好者。对于推动邹平、滨州书法事业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特别是邹平县在2007年被命名为“全国书法之乡”,其中,您的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您崇高的精神品格,全面的艺术素养,是当代书界同仁特别是中青年书法爱好者学习的榜样。

       在这里,我们衷心祝愿您身体健康、艺术生命长青!

                                                               山东省书法家协会
                                                                 2009年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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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5 22:31:12 | 显示全部楼层
张荣庆先生题写的“仁者寿”


      老蔓缠松抱霜雪

                                        ——郭连贻先生和他的书法艺术

                                                     于明诠


  刚刚过去的二一十世纪最后二一十年,是书法艺术全面复兴的二十年,各种展赛此起彼伏,书法热潮遍及朝野,这实在是这一代书家的大幸。想想当年黄秋原、陈子庄终生寂寞不为人知真是太可惜了。应该说,这种情况是不该再出现的了。然而事物的发展从来不是绝对的。僻居乡野不求闻达的“世外高人”在今天也未必没有。一般的说,他们一生坎坷,现已进入暮年,纵然满腹经纶,但身处乡野也无缘“卖子官家”,操觚弄翰也是自娱娱人抑或出于某种实用。更由于他们参透了人生,看淡了名利,无心参与各种展览和大赛,在当今书法大潮中浮出水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以我的浅见,对这些位不显赫、名不昭彰又确实具有高水平的老作者给予足够的重视和关注,从某种意义上说,其重要性更甚于发现一批书坛新秀。本文介绍的郭连贻先生就是这样一位不应该被湮没的老书家。我同郭连贻先生相识于一九九五年夏天。当时,我应滨州书协之邀,前往交流学书体会。会后,朋友相陪参观邹平县丁公村遗址。那远古时代的精美陶艺使人叹为观止。随后即去县城附近的小黄山拜谒梁漱溟先生之墓。梁先生一生清刚不阿,体恤民情,有许多妇孺皆知的佳话故事至今流传。小黄山并不高大,严格来说不过是一座丘岭而已。但山上树木蓊郁,溪流潺潺,峰回路转,曲径通幽。据说,宋代大文学家范仲淹幼年随母改嫁至此,曾在此山苦读诗书,至今山上还留有范仲淹少年读书处,此处真可谓人杰地灵。梁先生的墓就坐落在此山半腰的斜坡上,清幽静谧,日夜沫浴着乡野的清风。从山上下来时已近中午,根据事前安排,我们一起来到了位于县城附近的碑楼村,去拜访当地书界宿老——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老书家郭连贻先生。

  初见郭先生,便觉得此老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气。郭先生虽然年近七旬,却鹤发童颜,身体消瘦而精神矍铄。郭先生的农家小院清幽洁净,门楼上挂一横匾:上书“漏月轩”三个大字。进得客厅,迎门有一幅对联:“更历世事只嫌少,有用诗书不在多”,乃当代大学者姜亮夫先生手笔。郭先生的客厅亦兼书房:书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和先生所临碑帖的手迹墨稿。通过交谈,渐渐了解了先生的一些概况。先生生于一九三○年,邹平碑楼村人,幼年家庭贫寒,十岁失怙,从塾师读《孟子》未竟而辍学。十八岁谋食江南,业余从金陵大学吴晋民先生读《左氏春秋》,从衡阳王大管先生学词章。时事动乱,生计多艰,时有转徒。然而先生生性好学,于诗文未尝久离也。十九岁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廿九岁归田。十年一梦,酸苦备尝。先生有言,回首往事颇有“难言之痛”。所谓“难言之痛”者,后来始知先生的舅父曾是国民党高级官员,又与七十七代衍圣公孔德成有瓜葛之亲,郭连贻先生所遭厄运便由此引发。一九五八年被复员处理,背着沉重的政治包袱回到了四辈人歌哭生欢之地——“漏月轩”。从此一蹶不振。在屡次运动中,先生无不横遭磨难,这对于一位诚实善良、好学上进的青年来说,其痛苦是可想而知的。其后生涯,则游移于稼穑笔墨之间。曾先后做铡草农工、河上车夫、农中教师。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世道昌明,拨乱反正,可他既不是“右派”,又不属“反革命”,无“帽”可摘,无“政策”可落实。一九八三年,《邹平县志》开纂,得友人推荐被聘为编修,其关注桑梓文史即从此始。先生曾先后撰写《邹平历代诗选注》《范仲俺流寓考》《段成式乡贯应从邹平说》《义和拳在邹平起事始末》《朴学大师成瓘》等,越八岁而事蒇,解聘后复归农田。然而他命运多舛,不幸之事接踵而只不至,先是爱女病亡,其三弟郭在贻先生又英年早逝。郭在贻,笔名朴庵,乃先生胞弟,青年时期曾游学济南、杭州,后成为姜亮夫先生的研究生,并长期兼任姜先生助手,国内著名学者,训诂学家,生前任杭州大学(现已并人浙江大学)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著有《训诂从稿》《训诂学》《敦煌变文集校译》《郭在贻语言文学论稿》《郭在贻教授论文集》(季羡林先生主编)等。郭在贻先生亦锺情翰墨,文革期间,每日于读书写作之余临写《圣教序》以自慰,与陆维钊、沙孟海先生相遇从,自然多受教益。在那孤寂难耐的岁月,同胞兄弟各居天涯,只有靠书信中的只言片语传递手足之情,激励着生存的勇气。奈何天不假年,郭在贻先生事业正值盛年之际,也恰恰在其五十岁生日那天,却突然病逝。噩耗传来,年逾花甲的郭连贻禁小住老泪纵横。抚今追昔,徒叹苍天之无情。他彻夜难眠,在昏暗的灯光下写下了洋洋千言的祭文,寄托对胞弟的哀思,也感叹自己命运的多舛。可以想象,在郭连贻先生的大半生中,蒙受冤屈的精神折磨,失去亲人的悲痛哀伤,使他彷徨无奈,肝肠痛断。世事苍茫却又欲哭无泪,他只得终日寄情于古灯黄卷的苦读和线条点画的拼命挥写。因此说,郭先生的书法正是这种苦难人生的悲怆奏鸣。他少年习欧柳,后改习赵孟頫,三十岁钟情北碑,《郑文公》《张猛龙》《二爨》《张玄墓志》及种种造像刻石皆成为郭先生朝夕涵泳其间的寄托。斗转星移,寒来暑往,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独守着自己的一方砚田笔耕不辍。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的是,在他笔下越来越多地出现了古怪与苍拙、生涩舆狞厉。郁闷与悲苦,在纸墨的挥写中得到断断续续的平息与排解。渐渐地,他对康南海《广艺舟双楫》和谢无量先生的墨迹由心有灵犀而爱之弥笃,特别是谢无量的旷达超逸,浮华落尽的磊落与冲和,成为先生心中的至境,谢诗“酒酣拔地当作歌,意气真与山嵯峨”、“男儿未死中原在,极目斜阳只涕零”中蕴涵的郁勃之气、孤愤之情,由衷地感动了先生,使他在孤独与飘零的人生逆旅得遇知音与解人。我曾见郭先生整本整本地临摹谢无量先生诗稿墨迹,神形毕肖。近年来,郭先生又回归帖学,大量临写二王、颜真卿、苏轼、米芾、王铎的碑帖墨迹,用笔平实,点线劲健,腴润华滋,浑朴从容。其实,无论或碑或帖,只是理论家为方便研究而做出的厘定,两者并无根本的界限。近现代以来,——何绍基、于右任、林散之等大家,无不是以北碑壮其骨,以南帖润其色,以帖养碑,碑帖结合而臻化境的。郭连贻先生古稀之年欣逢盛世,虽僻居乡野倒也安居乐业。尝与友人信函云:“予家‘漏月轩’得以修葺,焕然新整,春耕秋播,舆乡老和熙相乐,所幸年过花甲十尚能健步,‘老自退闲非世弃,贫蒙强健是天怜’,三味斯语,诚足自慰耳。”如今的“漏月轩”翠竹摇曳,鸟语花香,更兼之窗明几净,或凭窗读书,或灯下弄翰,郭先生以其平静冲和的心态,挥写着他心中的大明境界。观先生近作,已由前期的奇崛恢复了平正,点缓苍润圆浑,字态舒展雍容,唯用笔或屋漏痕,或锥画沙,更为老辣苍茫,已渐入人书俱老之佳境。此所谓“老”者,正如项穆所言,“结构精严,体裁高古,岩岫耸峰,旌旗列阵”是也。

  这几年,我有幸被先生引为忘年之交,或书信往还,或到漏月轩拜访请教,对先生的书法艺术了解渐多。通观郭先生在书法创作中的追求,早年由帖入碑,而近年又以帖养碑,把毕生的主要精力倾注于北碑的研磨,而又不曾在学碑的过程中划地为牢,徒摹皮相,这正是先生的高明之处。具体地说,郭连贻先生写碑与时下写碑者相比有三个鲜明特点:其一  ,他对北碑书风的认识过程融入了他的人生体验。当青年时期的满腔热情遭遇挫折后,报国无门的苦恼使他抛弃了儒雅风流的松雪体而移情北碑,起初写墓志造像,写康南海,追求生涩舆猛厉。姜亮夫先生看到他早期的作品批曰:“有北碑根底,惜火气太大。”然而看那时的作品,我们仿佛听到《茶馆》里常四爷的呐喊——“我爱咱们的国呵!”分明看到了康南海据理力争慷慨激昂。岁月的磨砺使他最终参透了人事的浮沉,笔下的圭角与火气渐渐敛起,而溢于楮墨之外的却是达观舆从容。正如康有为所说:“体庄茂而宕以逸气,力沉着而出以涩笔”人生——艺术,艺术——人生,两者多麽和谐又多么同一!正所谓书如其人,人书俱老者也。其二,既无心邀宠又不甘随俗,这种书法态度使他最终形成了自己迥异流俗的艺术品格。在那漫长的岁月里,身处社会最低层的郭连贻,“连做人的基本尊严都没有,到妇孺皆可羞辱的地步。”(郭先生与笔者信中语)对于连生存都成了奢望的人,即使在农家堆里能识文断字,能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又何敢有半点邀宠之心呢?有一次,当我同老人谈到聂甘弩“搜来残雪和泥捧,碰到湿柴用口吹”,“一鞭在手矜天下,万众归心吻地皮”那样的诗句时,我分明看到老人眼裹闪动的泪花和无奈的苦笑。老人说起当年造反派令他抄写“语录牌”,每每因写不“漂亮”而遭训斥,真是哭笑不得。及至今天,先生在一方之地有了书名,然索字者对先生的手笔仍是看不懂,就连一些“地方名家”谈到先生的字也总是摇头“不就是一个农民老头吗!”但蒋维菘、刘正成、孙伯翔、吴振立、张荣庆诸先生看过郭先生的作品却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然而贬也罢,褒也罢,先生依然故我的写他自己的字。“治之已精,益求其精,一旦忽然贯通焉,忘情笔墨之间,和调心手之用,不知物我之有间,体合造化而生成之也。”(解缙《书学详说》)郭先生以他大半生的人生体验,早已参透了艺术的玄脉,胸中有丘壑,笔下自然有了几分特力独行的傲气。在郭先生(当然不仅仅指郭先生一人)作品面前,难道我们还没有读出“流行书风”的肤浅么?其二,对当代民间书法的吸纳使郭先生的书法具有着特殊的“稚趣”和“憨态”。民间书法作为与正统的主流书法相对应的一种书法现象,自古至今都客观存在的,且不说二王、颜柳及何绍基、于右任等都曾程度不同地受到民间书法的影响滋润,即使今天被奉为经典的北碑也是民间书法的典型。然而,在当代书法家和理论家的心目中,似乎民间书法只是一个历史的概念。其实,在我们生活的周围随处可见一些歪歪扭扭、十分幼稚甚至笔画错误的春联、启事、店招、标语等等,其中一些十分生动有趣、憨态可掬,其无意于佳而佳的妙处连专业书法家都自叹弗如,这正是当代真正意义上的民间书法。我曾想,如果广泛搜集这些民间书法精心编辑一本集子,若干年后,对於研究我们这个时代的书法历史,其参考价值当不亚于一本全国大展的作品集。对于这一想法,郭连贻先生非常赞赏。多年来,他有意识地把民间书手的一些写字特点吸收到自己的笔下。他认为民间书法正如书法艺术发展中一潭不可或缺的活水,可以洗濯馆阁的酸腐和雕琢的匠气,随着时间的推移,民间书法中的精华就会成为后人学习书法的经典。老人的这一见解对我们是很有启发意义的,他自己学北碑就没有机械描摹其皮相,而是善于吸收经典之外的鲜活成分,并将其融会贯通。

  如今,在郭连贻先生的周围,聚集了一大批有志于书法艺术追求的青年朋友。郭连贻先生以自己的深厚学养和品格启发着他们,影响着他们,使他们对书法艺术的认识和理解不断深入,创作水平不断提高。其中如卞葆彤、王奎强、陈杰、赵雪松、于江、韩其超、张延龙、张立波等,多次参加全国或全省的书法展览。在世纪之交的全国第七届书展中,王奎强荣获了“全国奖”,于江的论文入选《论文集》,成为省内外青年书坛的翘楚。看到这批青年朋友不断进取,郭连贻先生十分欣慰,很为自己晚年结识他们而自豪。他从不在青年们面前摆“冬烘先生”的架子,而总是和蔼谦和地称他们为小友,并坚持说在青年人身上得到很多启发,学到很多东西。郭连贻先生仿佛就是一支燃烧的红烛,默默地燃烧着自己,奉献着自己,也照亮了周围,照亮了别人。

  去年夏末,“滨州、德州、淄博三地市书法联展”在淄博展出,中国书协副秘书长刘正成先生莅会并在展厅认真观赏了先生的作品,当即给予很高的评价。席间,刘先生又与老人就艺术与人生的诸多体验和感悟详细交谈,对郭老先生的书品和人品多有褒奖。今天,享有书法界最高学术权威声誉的《中国书法》杂志又不拘一格对这位农民身份的老书家予以隆重推介,才能够使我们如此全面地了解到老人坎坷的经历和卓越的书法造诣。昔人有云:“朝有贤相野有高人”。若非当今盛世,又怎能有此书坛幸事,实在令人感喟再三。在结束这篇文章之前,我还想饶舌几句。确有水平如郭连贻老人这样,偏居社会一隅而名不出闾里者,或可不多,但肯定还有。让我们主动地去发现他们,关注他们,使他们在有生之年能被更多的书界朋友所认识,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起码会减少书法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一些不必要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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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5 22:33:55 | 显示全部楼层
郭连贻邹平山水诗八首



     鹤伴山

玄鹤飞来不计年,仙翁伴鹤去茫然。
留得如许黄花地,一片清晖映山川。



     会仙山

鹤伴凌空势峥嵘,会仙笏立半云封。
游屐莫惮崚嶒去,无限风光在险峰。



     老人峰

有老携壶醉倚霞,只缘山好忘归家。
千年身化成峰影,看尽人间几劫波。



     锻砧峰

草树烟花锻砧峰,村歌暮唱太平风。
遥想壬午刀兵日,此地曾留战血红。
注:锻砧峰古称印台山



     相公山

孤邱何处望云山,溪水东流空潺湲。
一自骑箕丞相去,柴王巡幸事不传。



     醴泉寺

丞相祠堂何处寻,醴泉水碧白云深。
多情唯有山间月,曾照当年断齏人。


  
     唐李庵

唐李烟霞古木亭,御史当年倍多情。
葠苓可采人以远,五老峰前万树青。

 

     过马骕墓

一抔寂寞对二斿,往事悠悠岁月稠。
垂钓依稀辨黛水,读书不复见板楼。
昆山是处留鸿印,灵璧他乡祀旧庐。
绎史杀青将毕事,三书应共论风遒。



                 郭连贻先生小品文选(一)




                                       拨  雾  看  花

        
    在元代,长山县有孙少府,治孝妇河不利而拔剑(或许是刀,史不可征)自弊。后人有诗赞曰:
          满腔义气压冰霜,断指当筵恨更长。
          一念焦劳悬碧汉,千秋风雨护河梁。
          名垂竹帛伊人远,齿吐芬芳载道香。
          景仰高踪何所自,只今惟见水泱泱。
        
      其实,孙少府的拿剑或刀抹脖子,是大可不必赞颂的。治河不成当另谋他策,最佳选择,应当是“干劲一鼓再鼓”的邹平精神,最终是会把孝妇治好的。而对他的“少遇不顺,便以死谢”再谬加歌赞,无疑是鼓励自杀以代建功立业,真如同后人说的宋明理学家“平日袖手谈理性, 临危一死报君王”一样龌龊可鄙了。
      
     倘从另一角度,即郑板桥说的大奸若忠来评价孙少府,则可能得出与此截然不同的另一人物形象,这未免有伤厚道——他毕竟还不是贪官墨吏,但钱塘包   的这首诗,却有加以讨论之必要。查《长山县志》孙少府在长山县为官(少府等同现在的副县长)期间,并无以利生民的政绩记载。诗中所谓“护河梁”,乃孙少府死后不久,后人修起了“广济桥”,便行旅而利稼运,这里并没有孙少府的“焦劳”。包    的诗全是一派浮夸之词,权作无病呻吟之哓哓尔。
        
      人情茫昧,事物错杂,用逻辑推理或能推演得合乎情理,但未必就是事物发展的真相;用最幼稚乃至不近常情的推演方法,说不定就会得出事物的本然。譬如孙少府的自杀,既无留下遗书以明志,亦无他人在旁见其举刀以作证,事后无法医验其伤处作出报告,亦无公安人员立案侦察,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就这么草草定案,写进史册,就是按常规的逻辑推理,亦无说服力。
        
      我想孙少府的“自刭”,也或许是这样的吧:治河不成,颇多懊恼,归来县衙,灯下独饮。听窗外风雨潇潇,河浪滚滚,感喟多端,因而多喝了几杯,手脚不稳,在屋里来回踱步,忽然看见墙上挂着的剑(或者刀),还真有些“满腔义气压冰霜”,便摘下来,学一学被刘邦战败,无颜见江东父老,在乌江自杀的项羽,作拔剑自杀状——只是戏剧性地这么比划比划,玩玩而已,殊未料到剑锋真的碰到咽喉,血流不止。那时若能拨打120来救护车,及时抢救,或许就没有包    的这首诗。但没有,于是乌呼了。
                                                                                 
                                                                  2006年7月17日






                                         不  辞  旧   职
        
      诸葛文宏年轻时曾拜当时南京名医张中良先生专攻歧黄之术。据知在解放后也有一份公职,但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被所在单位查出他家与孔子七十二代孙孔德成有瓜葛之亲,被遣返回乡。当时的村贫协主席见他一幅斯文的样子颇不耐烦,便把他放在“四类”之中,以扫大街作为对这种人的一种改造方式。
        
     他扫大街特别用心,还总结出一套经验,那就是使用扫帚要重推轻提,使尘土不致飞扬。他承担的地段长约八十米,共五户,三户贫农,一户军属,一户是他的同族兄弟,富裕中农诸葛文其。三户贫农腰板硬,大大方方敢同诸葛文宏说话,虽不免稍涉歧视,还不致于恶言相击。唯独诸葛文其,不敢直面,因为富裕中农是介乎富农与地主之间的这么一种成份,倘不站稳立场敢同“四类”接近,便有被推进富农名册 之中的危险。有时两兄弟相碰躲不过,这时诸葛文其的模样儿,便有些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恰似含着一口苦水,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匆匆离去。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诸葛文宏被落实政策并获得相当生活补助金,意想不到的喜悦,常使他眼眶里充满了泪水,心情恰如云开日出,柳暗花明。他踌躇满志,以其素研歧黄,长于针灸,学以致用,服务乡亲,竭尽其诚。他性情中的和厚、温良而不失为幽默的那种淡泊自守的品质,得以充分显现。后来他竟作为统战对象被县政协吸收为政协委员。有了这一荣誉称号,诸葛文宏完全可以扬眉吐气了吧,作为对他的惩罚的扫大街十有余年该可以告结了吧!前者自然无须论说,而后者,不知怎的,诸葛文宏却并没有放下扫把,照扫大街不误。
        
     又是数年过去,可谓恪尽职守,老死不渝。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而乡亲们似不“刮目”。由于思维方式的惰性作用,对诸葛文宏的认识似乎也没有多大改变。还是军属蔺德明有见识,“你还扫不够大街呀,你不是平反昭雪了吗?成了政协委员了吗?”诸葛文宏说:“这扫大街并不同于从前的役罚,是我自愿。大家门前都干净些岂不更好,再说,多扫几扫帚也累不着,这还是一项健身运动呢。”遂将陆游的《扫帚诗》背出:一帚常在手,有暇即扫地。……按摩与导引,虽善亦多事。不如扫地法,延年直差易。”正在说话之间,东邻走出一穿戴整齐,相貌颇为俊俏的三十多岁的妇女,笑嘻嘻地说道:“诸葛大爷,咱这地方都是你老扫大街,扫的真不赖,省下俺们动手,很好,值得表扬。不过有一点须向你老说清,你老扫大街晚一点下手才好;等俺把家里垃圾倒出来一块扫去才好;俺早晨起身晚,你老要注意才好。”诸葛文宏听了这话,连声说道:“才好,才好,才好”。放下扫把,走进屋来,对老伴说:“还有一瓶景芝白干,是吧?拿来喝一杯”。随后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2006年8月29日






                                             审美时尚
      

       陶渊明《桃花源记》有“黄发垂髫,并怡然自得”句。垂髫所指,自是少年,而前者,则所谓“黄发台背,寿之征也”是指老年,但时下所见,多是少女少妇。于传统的发型加一点泊来品,其实,也不必大惊小怪,君不闻,少女因动用手术隆胸丰乳,加高躯干而导致终身残废者,也不曾有前车之鉴,还有人继续向美容院送钱不误。
        
      其实,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作为形体美的发型,是极其讲究而精心设计的,相对于现代而言,要繁杂得多。读古典诗词,单就其式样而言,就有:麻姑髻、湘蛾鬟、蝉影动、鸦翅垂、三角髻、凤鬓垂、四枝鬟、丝一缕等名目。
      
      《汉乐府》中有“城中好大髻,四方高一尺。”北朝民歌《木兰词》有“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从军归来头件事,就是梳头理鬓去见父母,以示敬也。 白居易《长恨歌》“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云鬓半偏,蓬松不整,也是借发型以状疏懒,别有一种神韵。元人有《美人梳头诗》,“红雪忽生迟上影,乌云半卷镜中天。” 清人赵长眉《观演小尼姑下山戏题》云:“三寸黄冠绾碧丝,妆成十六女沙弥。无情最是长眉佛,诉说春愁总不知。” 清人《晨妆诗》“妆阁开明镜,晨光上画栏。未曾梳宝鬓,不敢问亲安。妥帖加钗凤,低徊插佩兰。隔帘呼侍婢,背后与重看。”自己梳头照镜,还不敢自信完美,再叫侍女从身后观察,是否妥帖无误。又《示谦儿诗》:“高捧名花求插发,偏寻佳果劝尝新。”名花玉髻,相为辉映。竹塘《竹枝词》:“当炉十五鬓堆鸦,称体单衫浅碧纱。玉盏劝郎拚醉酒,更无好花似侬家。”能讨情人赏心悦目者,似无过“鬓堆鸦”了,此古典诗词中常见。宋贺铸词《感皇恩》亦有“兰芷满汀洲,游丝纵横路。罗袜尘生步,近顾,整鬟颦黛,脉脉两情难语”之句。
        
      时下,黑发染黄,从审美角度而言,其与“鬓堆鸦、鸦翅垂”大相径庭。生活中有“黄毛丫头”一说,言其头发稀疏,黄而无泽,人又体弱,无少女之秀美,是略有贬义之词,而时下却是黄发披肩,人又亭亭,风采更著;即不全黄,只淡淡一缕,些许变色,亦可打破传统的单一板滞,增添一份俊俏,其泊来品之作用如此。
        
     余友树平之孙女,某医院护士,就是黄发披肩。一日家来,树平君还以为一外国小妞——因为他的邻居,住七号楼的一家,有外国留学生,他几欲起身相迎。认过是孙女,大为恼火。以为体骨毛发,受之父母,不可轻毁。两方辩论的结果,还是老先生败下阵来,以思想不开放而被抨击,惹一肚皮气受。
        
      bye—bye,孙女转身离去,非常时尚。老先生望之喟然,燃起一支香烟,紧抽几口,忽然打起呃来,呃—呃—呃……

                                                                                       
                                                              2006年8月31日







                                            代驴推磨
        

      生员李某,设馆课徒。童蒙中有一亓姓者,母姚氏,年二十七八,颇有风姿。一日,生员偶与相遇,为色所动,心生歹念。遂不免语涉轻佻,言多嘻戏。妇人微笑不语,转身而去。生思:其必有情于我也。
        
       噫,妇人艳若桃花,而心实狡狯,此生所不知也。
      
       自此归来,坐卧不宁,“辗转反侧,梦寐思之”。一日径扣其门,入室,颇不斯文。妇人拒之曰:“丈夫出门未远,倘或归来相遇,岂不有伤名节。侯其远行,再行会晤,以尽缠绵之情,不其宜乎?”生闻之欣然,真乃为之牵魂荡魄也。
        
      过数日,有一老妪至,见生曰:“临家娘子有招,遣我转告先生,先生勿忘也。”生闻之雀跃,整顿衣冠,看镜中模样,似为不恶。
        
      至妇人家,桌上已摆下四样小菜,酒已斟好,举杯至唇,有叩门声甚急。
       妇人惊曰:“我家丈夫来也。”
        生曰:“如何是好?”
        妇人佯为划策,作思状,乃曰:“先生看屋角是何物?”
        生曰:“一盘石磨。”
        妇人曰:“上置何物?”
        生曰:“麦子。”
        妇人曰:“只好请先生将此磨成面粉,以代驴劳,或掩其耳目,不生疑念,舍此,似无良策,只好请先生暂时委屈一下,不知可乎?”
        生曰:“岂有不可乎之理,可乎,可乎。”
       生刚走出,妇人又呼之回,特嘱之曰;“听我喊声,先生应之,有喊必应;应之声,必效驴之叫,呱呱然,先生谨记,不可稍懈。”生连曰:“唯,唯。”
        
      生推磨不停,妇人同丈夫举杯畅饮,不时传出咯咯笑声。还是丈夫宽宏,对妇人曰:“适可而止,勿太伤德行,非夫人玩世不恭,何乃有此丑行也。”妇人走出,慢条斯理地说:“先生可以走了。”
         
      生员汗流浃背,仓皇奔脱,越墙不慎,伤了脚脖,归来掩们,无可奈何,唯大骂不止,喟然叹曰:“唯女子与小人不可养也。”
        
      又过数日,前回传言之老妪,又复登门,见先生曰:“邻家娘子有招,遣我转告先生,先生勿忘也。”生员愤起而骂:“想是她家又没了面粉吃,叫俺给她推磨的吧!没门!”

                                                               2006年9月4日





这里是山东邹平县黄山街道碑楼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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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5 22:36:07 | 显示全部楼层
       书家郭连贻

                                                                     李登建
  

      从邹平老县城往南走五六里路,是一个叫碑楼的小村子,这个小村子出了位书法家叫郭连贻。

      上世纪八十年代郭连贻就已经很出名,远近关于他坎坷身世和书道雅事的传说已经很多,有的经过民间才子的加工润色还颇有艺术感染力。这时少年得志的我已混入故乡的文化圈子,听到一些这样的传说,头脑里形成了一个概念:郭连贻是个带有传奇色彩的人物。离开故乡多少年,前几年我有幸结识了郭连贻,并且成了忘年交,渐渐与他熟了,我对世事的认识也随着年龄增长趋于客观,又觉得他的遭遇在那个年代的文化人中也并不罕见。原先笼罩着的那层神秘面纱没有了,传闻中夸张了的那部分也得到匡正,但是这里面有两点却不但抹不掉,反而更像平地上突起了两座山峦,让你不能忽略它们,不能轻易地从这里越过去。

      这要从郭连贻去看苹果园说起。1970年郭连贻被生产队派去看果园,一看就是十三年。按说果园离村子并不远,但却与村子是两个天地,比起村里的纷乱和嘈杂,这里清净又单纯。山脚下有座小园屋子,果农用来看果园的小屋低矮、局促,但对郭连贻却是一方洞天。收了工,果农们回家了,郭连贻留下来,简单吃过晚饭,即捧起书,或者研墨铺纸,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疲乏顷刻驱散。正如他自己后来描述的那样:“青山在左,白水绕户。夜对青灯,但闻蛰吟。读书写字,时光不迫。”这个阶段,在杭州大学任教的弟弟郭在贻把他一幅书法作品挂在寝室里,被著名学者姜亮夫看到了,“这字俗,俗啊!”弟弟把姜先生的评价传给哥哥,姜先生无意中说的话却在郭连贻心里引起很大的震动,他重新审视自己的书法,他在寻求新的突破。年少时他曾习欧柳,后改习赵孟頫,三十岁钟情北碑;他开始大量临二王、颜真卿、苏轼、米芾的碑帖……他临得如痴如醉,小园屋子的墙壁上竖幅横幅贴严了撤下,撤下又贴严,三五天就是一大堆。十三年后,当郭连贻从这座小园屋子里走出来,他的书法也变了样。

      但是,这座小园屋子对郭连贻来说决不仅仅是造就了一位书法家,它首先是像一只温暖的小巢,保护了心上滴着血的郭连贻。郭连贻十九岁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旅十年五次立功,书法也成了所在部队的第一支笔。矫健的鹰昂首冲向万里长空了,却由于舅父是国民党的高级官员,还与孔子七十七代孙孔德成有瓜葛之亲,突然一个早晨他被作复员处理,背着沉重的政治包袱遣返到故乡。他能经受住这场折翅之灾?但那个年月,休说空有满腔热情,枉怀鸿鹄之志,苦闷、忧伤、痛苦之类,这么说太奢侈,连最起码的做人的尊严都得不到保障,还有别的吗!造反派勒令他抄写毛主席语录,每每因写得不“漂亮”而遭训斥。这个血性汉子的肺简直要炸裂,眼里却不敢稍稍露出不驯服的锋芒:,就任他们这么一遍遍地搓弄。时间长了,郭连贻一干这差事就异常地紧张,胆颤心惊得不行,写得一笔不差的字却咋看咋不对劲儿;白天抄完,半夜三更爬起来再去打着手电筒看一遍……这样下去,天晓得不会出现可怕的事情。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被派去看果园了。看果园在农村是“壮夫不为”的角色,有头有脸的人更是不会到那里去“闷”着的,所以郭连贻去看果园有被打人冷宫的意味,哪曾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园屋子虽然也不是世外桃源,但这里却不在运动旋涡的中心了,不在造反派的眼皮底下了。郭连贻像一只惊弓之鸟返回无人出没的大森林,身后没有了黑洞洞的枪口,神经不用老那么要命地紧绷着,放松了下来。但是刀劈棒击下顾不得疼的伤口此刻却隐隐发作,青年才俊沦落人间地狱,前景是无边的黑暗,人生的意义全无,绝望、悲哀、凄怆、痛不欲生。然而一肚子酸苦对谁倾吐?焦唇翕动却无法言说。长夜孤寂难耐。只有读书、写字能给他些许慰藉。他就这样在沉沉夜色包裹的小园屋子里挥写着,不觉间他把蒙受冤屈耻辱的悲愤溶人浓浓的墨汁,又经过疾飞的笔端流泻出来。外面乌云滚滚、苦雨飘零或者狼奔豕突、狐走鼠窜,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他眼里只有黑的墨汁白的宣纸。慢慢地,他的字里出现了古怪与苍拙、生涩与狞厉……

      写一阵,累了,郭连贻会走出小屋,活动活动腰肢、胳膊、手腕;张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沉人丹田。有月光的夜晚,他会来到小溪边,掬一把水洗脸,清爽得很。但他从不太多地享受这快意,他很快又留恋地回到小屋,回到那石板做的书案前。而有时候郭连贻回村取东西或者到城里办事,果园外的热闹和繁华以一种陌生而迷人的面孔诱惑他,撩拨着他发痒的心。但他转瞬就清醒过来,毫不犹豫地离去,大步朝他的小园屋子奔来。仿佛这里是一块巨大的磁石,他是铁屑,他的生命就属于它。这座小园屋子总是激发我许多美好的想象,我总喜欢把这座小园屋子想象成一个美的所在。在广袤的大地深处有这么一座小屋,春夏它被团团簇簇的果绿簇拥,花儿繁星似的在头顶闪闪烁烁;秋天又有胭脂色抹上它的两颊,淡淡的芬芳在周围飘溢;晚霞为它披一身身红幛;清晨鸟儿的啼声从哪枚叶子下送来露珠般的清新……其实,我虽然没到过郭连贻的这座小园屋子里,但在我的家乡类似的小园屋子我见得很多,它们多是土坯垒成,麦草苫顶,过不了两年屋顶的麦草就变成灰黑色,门板裂了缝儿,简陋,破败,像被随意遗弃在原野上的一样,顶多主人在墙根种的扁豆、丝瓜,爬藤蔓时默默地添一丝生气。可是我为什么总是做这样诗意的想象呢?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一天,一个叫王红的人来小园屋子拜访郭连贻,二人相识。可以说郭连贻的人生发生重大转折与这个人的出现有关。王红,原名王毓吉,号齐由山人,清王渔洋第九代裔孙,作家,社会文化研究学者。其时王红虽为县文化馆的一般文学辅导干部,但却是一位少见的智者。思想家不一定都在社科院和哲学所里。王红后来在社会文化研究领域取得的成就令大学教授们刮目相看。王红是由一个年轻作者介绍来的,初次见面,貌不惊人的郭连贻并没给王红留下特别的印象。回来时带了郭连贻写的一篇短文《说西字》,看罢王红却不由暗暗吃惊:民间还有文史知识如此渊博、古文字学功底如此厚实的高人!王红显得很激动,他感到自己遇上同道了。要清楚,王红对郭连贻的身世还一无所知,那个年代与人交往是不能这么无所顾忌、这么感情用事的,是要看对方的家庭成分、政治面貌的,这可是必有的护身符,不然,就自有苦头吃,他就曾因此受到冲击,被定罪为“立场不稳”啊!王红猛地想起抽屉里的那封信,一下子对上号了:这就是那个郭连贻——1973年,文化馆搞全县书法展览,作品陈列在面街的橱窗里,观者如云,却收到一封署名郭连贻的批评信,指出参展作品中存在的问题,还提了六七条建议。这本是一片善意,某些人看了心里却很不痛快,因为信中使用了庄子说过的“天马行空”一词,有人还没弄懂就与林彪的“天马行空”联系(举国上下正轰轰烈烈地批林批孔),要追查“这个郭连贻”。王红认为这种“文革”邪风应该休矣,但又懒得站出来对抗这无聊的把戏,就悄悄地把信藏了起来——王红已经对郭连贻有所了解了,他却越发把郭连贻当难得的朋友看待了。

      身为文弱书生的王红却不缺少侠肝义胆,他发现一个人才往往倾尽全力帮助、扶持。可是对郭连贻的不公的遭际,一个文人又能帮他做什么呢?编辑《邹平文艺》的王红毅然向郭连贻约稿,约散文、随笔,也约书法鉴赏文章;文学艺术方面的座谈会、研讨会邀请郭连贻参加;无论在公共场合还是跟文友聊天,他都大谈特谈郭连贻,真是“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对郭连贻的书法,王红还只是一种直觉的参悟,他当然不会料到后来郭连贻被《中国书法》杂志在“当代名家”栏目里把他和赵朴初同期推介,不会料到香港凤凰卫视、山东卫视等电视台来给这个农村老头录制专题片,他却很肯定地说:“如果郭连贻在省城,他就会是省内书界权威;如果他在北京,他就会是全国著名书法家。”说到这里王红却气不壮了:“可他现在在村子里……”郭连贻将这份知遇之恩铭记在心,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可是他拿什么来报答呢?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有在王红领着文友们到果园买苹果的时候,尽给他们挑大的、红的……

      1983年,邹平县成立县志编纂小组,王红向有关负责同志郑重推荐郭连贻,他说:“我推荐的这个人不是大学毕业,是个农民,可是文史这一块,我还得拜他为师。”这番话很有分量,郭连贻被破格吸收为县志编纂小组成员。编纂县志八年之久,在郭连贻艺术生涯中起的作用怎么估量都不为过。邹平历史上文化名人俊彩星驰,战国时期齐之巨擘於陵学派的陈仲子,秦汉之际再传《尚书》的伏生,曹魏年间世界数学泰斗刘徽,晚唐百科全书《酉阳杂俎》著者段成式,五代儒家宗师田敏,北宋先忧后乐的名相范仲淹,明末鸽学创始人张万钟,清初历史学家马骕、稍后的训诂学家成瓘、诗家名流张实居、刘鸿训……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国末代硕儒梁漱溟也在这块土地上留下了足迹。这些人物深深地吸引着郭连贻。在浩瀚的史料之海里,他凭借一叶叶黄卷之舟划向他们,倾听他们的话语,触摸他们的思绪,与他们精神往来。这期间他除了完成修志任务,还先后写出了《范仲淹流寓考》《段成式乡贯应从邹平说》《义和拳在邹平起事始末》《朴学大师成瓘》等论文,近年他出版的《邹平历代诗选注》《萧亭诗选注》等书也是那时候搭好的框架。一个人在艺术道路上走多远受到学养的制约,大书家无一不满腹经纶。学识的富有无疑是郭连贻书艺发展的最深厚的根基。加上额上一天天刻满粗粗细细的皱纹,他已参透人生,能够以平静冲和的心态写心中的大明境界。于是他的书法便由前期的奇崛恢复了平正,点线苍润圆浑,字态舒展雍容,用笔或屋漏痕,或锥画沙,一派老辣苍茫。

      郭连贻与王红的友谊已经保持了三十年,颇像一坛埋在地下的邹平老窖,愈久愈香。他们之间已超越世俗的“朋友”层面的情感,真正达到了相识相知。他们经常在一起谈文学、谈艺术,说书论道,话很投机;他们联手设计邹平的文化建设,一个课题接一个课题。在切磋、合作中他们都在从对方身上吸收营养,丰富自己。当然也有分歧,也争论,比如对《留别乡人》一诗是否是范仲淹所作,两人就各执一端,王红在报刊上发表文章阐述他的观点,郭连贻也在电视里介绍他考证的结论。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友谊,不影响自尊的郭连贻在王红家很随便,来去自由,无须迎送;也不影响清高的王红骑上自行车就自觉不自觉地朝碑楼村郭连贻家的方向蹬。提起郭连贻,王红说“郭老是我一生中难得的一位良师益友”。说到王红,郭连贻说“王红为人正直,博学、多思,有见地,这都值得我好好学习”。

      这份友谊的典范已成为故乡邹平流传甚广的佳话。他们都是我的前辈,我深深地为之感动。去年我应邀回故乡参加一个文化活动,参观的路上,我看到两位清瘦的老人肩并肩,亲密地交谈着。中年、青年与会者跟在他们身后,有说有笑,从伏生、范仲淹像前走过。我心里想:这不是邹平的一道亮丽风景吗?







这就是著名的漏月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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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5 22:36:33 | 显示全部楼层
          郭 连 贻 书 法 谈


                 刘立华



  我一直认为中国书法是中国文化、中国哲学的一种表征与符号。不同的书法创作观念体现的是创作者对中国文化的种种不同的体认与取向。“传统派”与“现代派”的不同,“传统派”内部“保守派”与“革新派”的区别,其实都缘于对中国文化价值取向的不同所致。如果不了解这一点,就不会对当下的各种书法流派、书法风格做出正确的价值判断,同样也不会对每一位书家的创作做出客观的认识与评价。

  基于以上观点,我认为郭连贻先生的书法无疑是对中国传统文化作了深入的体认与解读之后的一种精神表征,这是我们讨论先生书法创作的前提与基础。先生诗词文章、文史考证皆功底深厚,渊源有。虽偏居乡野,非一般大学教授所比拟。先生经历坎坷,饱受世间沧桑,其心中的爱与恨非常人所能想象。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再品先生书法,其具大家风范也就不足为怪,其迥异于时人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同样,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再谈论先生书法对碑帖的师法,对技法的掌控,对米对颜的汲取,楷、行、草各体的高下分别等等事项也就意义不大了。因为在先生心中这些“形而下”的东西早已不存芥蒂。毛笔只是先生写心的工具,挥毫乃先生表意的手段而已。而这也正是其高人之处。以先生为范,吾辈当勉力为之。

                   2007年6月8日深夜





我国现代著名的汉语言文学家郭在贻先生(郭连贻先生胞弟)旧居就坐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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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5 22:40:50 | 显示全部楼层
          履素独行 幽人贞吉
                                                 ——郭连贻先生书艺掠影

                 孙长业



  很早就知道郭连贻先生,但至今未曾谋面,甚以为撼。

  大概在七、八年前,曾在《中国书法》上读过介绍郭先生的专题,比较全面的了解到郭先生是一个默默研究学问而书艺有成的长者,对地方文化的传播和发扬大有功焉。而在这之后,曾于张店邹方臣家见到郭先生的一幅对联。写得醇厚简净,据云是通过赵汝君得来,方臣很是以为得意。郭先生是邹平人,与淄博是近邻,邹平书界的青年才俊与淄博书界的往来颇多,赵汝君多是中间人。巧的是,方臣约我写此文时,我正好与桓台的耿毓亮先生在一起,在这次刘正成先生组织的地域书风展的山东书家中,耿先生是年龄上仅次于郭先生的书法家,他谈到了最近到郭先生家的一次意外“收获”:郭先生平日饮酒很少,而这次“聊发少年狂”,两人对酌,酒尽兴阑,先生拿出一本早已写好了的《心经》册页,赠予耿先生,约好与之互换,令耿先生至今谈起,欣喜之色仍是溢于言表——“郭先生非常愿意同年轻人在一起”,耿先生最后强调的这一句,其中的涵义足令任何一个为艺者深思。

  我很惭愧没有生花的妙笔,我想,郭先生也一定不喜欢别人的溢美之辞,但作为一个学艺者,我是能深深地感受到先生书作中那种浓郁的学养之气和人格魅力的,先生不愧是一代书法大家。作为一个艺术大家是没有固步自封的,郭先生做到了这一点,而且做得很好,足令我等后学钦服。能做到不断研习、不断调整、不断精进,决不是一件易事。不断地学习经典,攀登历代大师为我们建造的艺术峰颠,即向前人学习,这很重要,容易去做(当然,做起来并不容易),而与后进者、年轻有为者多交流学习,相互探讨,并不是很多艺业有成者所能做得到,做得好的。古人讲,切磋琢磨、择友广游,都是为了多方汲取,从善择优,方能不断提高,方能如有源之水,鲜活而有生命力。《易经》有“持经达变”义,其中精要,郭先生是深得三昧的,而书界真有识见者大有人在,想必不需要我多作解释了。

  忽然想起昨夜翻读《古文小品咀华》,有倪元璐《题元祐党碑》云:“择福之道,莫大乎与君子同祸,小人之谋,无往不福君子也。”证之郭先生一生坎坷而不改学人本色,幽人贞吉,履素独行,终有所成,令享大名,正亦此之所谓也。而在此文中,倪元璐还提及,石工安民因刻元祐党碑而后来名列元祐诸贤位中。或许他日我亦因写此文而“声名远播”,我自然要感谢郭先生,这却是与“君子同福”了,希望先生有以教我,则幸甚之至!




郭连贻先生斋号“漏月轩”,取屋顶洞开有月光筛下之意。这是著名书法家卞葆彤先生题写的“漏月轩”牌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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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5 22:42:50 | 显示全部楼层
         闭门远俗世,对案赏奇文
               ——记郭连贻老师给我的教诲



                  吴泼


  郭连贻老师是一个真正的隐者。

  古之所谓隐逸者,非伏其身而不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智而不发也。盖以恬淡为心,不曒不昧,安时处顺,与物无私者也。而这一切,今日的郭老师足以当之。

  郭老师正是隐者之上焉者,所谓身藏而德不晦,故自放草野,而名往从之。郭老师过去是隐者,现在和将来也会是隐者,因为郭老师与世不争而德艺双馨。在近期书法网上,我曾读了题为《墨隐于野》的介绍郭老师的的文章,有朋友争论起隐者与炒作的问题,这真是庸人自扰。虽然郭老师现在已是著名的书法家了,但是我知道,郭老师只是乡下的隐者,他是不会关心世外这一切嘈杂的。

  于是想起了1998年的那个中秋,我第一次去拜访郭连贻老师。郭老师的家在邹平长白山脚下的碑楼村,虽是平常农家院落,小院里竹林掩映,芭蕉成荫,格外清幽雅致。郭老师平实又热情,晚上在他家漏月轩一起吃饭的时候,郭老师和我们谈论诗书,还即兴唱了一段京剧。我曾写了一首诗记之,曰:

戊寅中秋访郭连贻先生
中秋昨夜月,竹影上窗痕。
小院多佳酒,正宜论古今。
闭门远俗世,对案赏奇文。
圣代无隐者,还思长白云。

  在以后一些书法活动上,我经常能遇到郭老师,郭老师也总是抽空为我的书法进行点评。我尝问诗书于郭先生,先生以手札答余。在信中郭老师称我为“学友”,并讲了他对诗词和书法的一些看法。郭老师曾编著多部诗词笺注和文史类著作,学养极其深厚,而在信中仍然自谦“我于诗非常浅薄”。郭老师恢恢仁长的为人,循循善诱的授业,给了我巨大鼓励和无限启迪,足以让我受益终身。

  网上曾有郭老师书法的技术含量的讨论。其实,书法作品的技术性表现得越强烈,越像是工匠的制作与卖弄,本也不是书法的最高境界。比如写米芾,曹宝麟先生突出的是技法和才气,而郭老师写米芾却是臻于化境,其书法技巧,已经无形融入作品的和平简静之中,所谓无心自达者,人书俱老之谓也。读者心里,自明辨焉。

                   2007年6月8日吴泼识于滨州。



漏月轩主人——布衣学者郭连贻老先生出门迎客 向我们走来的戴眼镜的儒者为中国书协会员邹平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文联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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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5 22:43:51 | 显示全部楼层


                 此 生 难 忘 是 师 恩
                                                    ——谨以此文献给郭连贻先生八十寿辰
                                                              由俊佐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在邹平读师范。学校开设了书法课,教书法的老先生是写了一辈子柳公权,害得我们整日趴在那里临《玄秘塔》。望着那些总也写不好的长刀撇小脚捺,大家几近崩溃。先生没招了,便往窗外一指,一字一顿道:看见没有,那个牌子是咱县书法家郭连贻写的,一个字要100块钱呢。当年学校对过有家“海天大酒店”,五个鲜红的大字耸立在房檐上,落款是“郭连贻”。现在想来应是李邕的结体,轻盈舒展,气势豪逸。于是每当对书法失去了信心,抬头望望那五个大字,便生出无穷的力量来。当时学校的书法课快要开不下去了,指着老师的这几个字就又糊弄了几年。若干年后,与郭老师谈起这件事,老师哈哈大笑:哪有的事情呀,纸张还是白搭上的。可见,教育也是要不择手段的。

  这就是我对老师最初的认识。

  直到三年后,承蒙张立波兄引见,我与由法成得以去碑楼村拜会老师。当时我们已参加工作了,略懂些人情世故。就说,头回去,总得买点啥呀。立波兄说,老爷子没那么多讲究,你俩实在不过意,就给他条电热毯吧。这两天冷起来了,人上了年纪怕受凉。于是,我俩抱着毯子和和一份紧张而又激动的心情,去碑楼村扣开了注定要影响我们一生的那扇门。时至今日,老师对于那次会面仍记忆犹新。他说,你们头回来买的那床毯子,我一直热热的铺在身子底下呢。奇怪的是我却模糊了,只记得回来的路上法成说,郭老师不是一般人,你看他额头那六道纹路,又清晰又齐整!

  后来,立波兄见了我,说:老爷子给你们写字了,在小田那里裱着,三五天后去取。没记得向老师求字啊,这真是个意外的惊喜。当时已是年底,学校早放假了,我一直等到腊月二十八,才得以带着老师的字回家过年。四尺三开的一个小中堂,写得是“远大沈潜”。后来我搬了数十次家,而这幅字一直挂在我的床头上。

  自此以后,我们开始隔三差五地往碑楼村跑。当时的漏月轩还是一片荒园,分前后两个独立的院落。后边是现在的“旻盦先生故居”,有雕砖的门楼和黑漆的大门,但是房子已经塌陷漏雨,而且最东边的一间已经倒掉,一堆废墟之上开辟出来种了菜蔬。“漏月轩”取屋顶洞开有月光筛下之意。我们看到的是漏雨,老师看到的是漏月,眼界之差别与境界之差距若此。老师住的地方在前院西北角,三间土坯的矮房,麦秸葺顶。当时东西还没有隔开,满园的香椿树自由生长,一条小径贴北墙根遥遥通向院门。

  时在深冬,我们去的时候也多是晚上。先用力扣打几下门环,再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听动静,如此几回,直到有脚步声“橐橐”走来。老师开门,似乎也并不看我们是谁,只说:来了?转身便前里走去了。我们紧紧跟着,绕过一片香椿树,远远看到窗口透出些亮光。挑门帘进去,房内暖意融融。一只小铁炉子烧得正旺,壶里水滚开着。大姨斜坐在炕沿上,一边照看着孙子一边和我们打招呼。在床上跌打滚爬的是天雷,当时也就两岁多的样子,他最乐此不疲的游戏是骑大马和溜滑梯,都是以奶奶的后背为道具的。

  东墙一架书,迎门八仙桌上面挂着魏启后先生早年的一幅字: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泥土的地面坑洼不平,但打扫得极其干净。我们把小桌放平稳了,在炉边坐定,冲上茶,燃起“琥珀”牌的香烟,谈话就开始了。

  书法一般从书家谈起,范围比较宽泛,古往今来的书法大家都逐一弄个遍。这里边主要是书法欣赏的问题,老师说,学书法,眼界很重要,连字的好坏都看不出来,怎么能写好字。从这一个意义上来说,“眼高手低”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有欣赏的水平。我拿出临的柳公权请老师指教。老师也是从颜到赵一路写过来的,对于唐楷,他有着有自己的看法。他说,唐楷太成熟了,一些程式化的东西,很束缚人。莫若从北碑入手,一派天真烂漫,给人留出的余地也大,可以率性发挥。我于是从那时起改习北碑。讲到横画逆入平出的问题,老师说,逆锋起笔,不收,一回笔就俗了。这在当时人人以“黑大亮圆”为美,中国书法跌入低谷的情况下能有如此理解,现在看来真是高见。

  我们大多时候也并不谈书法,往往起个话题,一路谈下去,从杜诗到柳词,从八大的怪鸟到郑夑的风竹,从侯宝林的相声到单田芳的评书,从苏州的园林到欧洲的建筑……老师几乎无所不知。这就逼得我们要回去看书,稍有心得,便迫不及待地来找老师交流。老师也不插话,待我们滔滔讲完,他会对我们错误的地方予以纠正,不完整的地方予以补充。于是我们改变方向,拿自然科学的趣闻和流行时尚的东西说给老师听。对于新奇的事物,老师很善于接受,时常击掌赞叹,表现出如孩子般的惊喜。

  谈到古诗,老师给我们讲格律,教我们背诵平仄的口诀。他喜欢杜甫、陶潜、龚自珍、聂绀弩,时而吟诵出一首,跟我们鉴赏。老师记忆力极好,现在八十岁高龄仍能大段背出古文中的章节,写唐诗写对联一上午不会重样的。

  老师给我们讲他部队里的事情,其中“馄饨”一节最为动人。老师19岁参军,文章书法都写得极好。时在江南小镇服役,任团政秘书,写材料经常熬到深夜。人困肚饥之时,青石板的小巷深处传来 “馄饨来~ ~”, 一声悠长的叫卖声。停下笔,推开窗,一架馄饨挑子便停在楼下,一头碳火正红,微微冒着热气。从窗户里拿绳子徐徐顺下一个小篮,里边放上3角钱,一个粗瓷的大碗。稍后徐徐拔上来,临窗热热的喝下,世间再没有这样的美味了。老师叙述的这个场景也深深的印在了我们心里。

  有时候老师也讲鬼狐故事,恐怖有趣,教人越是害怕越是想听。其中一则是这样的。说文革期间,碑楼村头有一高音喇叭,每日做宣传广播找人开会之用。有段时间,喇叭里经常广播:某某某,来大队开会;某某某,来大队开会。后来,该喇叭拆除。但每至夜深,仍传来“某某某,来大队开会;某某某,来大队开会”之声,且维妙维肖,令人叫绝。原来西面山坡有一皮狐子,善学人言,每日广播,为其所效矣。最后,老师还要加上句批语:记住,千万不要在村头高喊某个人的名字。

  谈话往往要到深夜。墙上有架老式的挂钟,我们不去看,老师也不去看。村头一茔地,是我们的必经之处。那里时有新坟,煞白的月亮地里花幡招招,彩带飘飘。我们半夜路过,汗毛倒竖,肉跳不止。所以临走必要燃起一支烟,攒一攒劲,骑上自行车大声咆哮飞奔而过。

  村里流传着老师的几则趣谈。一是说老师学问大。1970年,老师被生产队指派看管果林,居处“层峦叠嶂,林木茂郁,草棚瓜架,流水绕户,夜对青灯,但闻蛩吟,读书写字,时光不迫。”晚间有老友找他聊天,见有本成语词典就想考考他,于是说出成语,让老师解释意思。如此一问一答,几夜下来竟无一处偏差。一是说老师脾气怪。那个年代,大家见面仍是那句经典的问候,“吃了吗?”。一般回答是吃了。但有人这样问老师时,老师就说,没吃,你待管饭吗?这两件事我都没有向老师求证过,但老师在村里颇有特立独行的味道。

  老师曾投稿国展未得入选,遂写了首诗以志其事,并制闲印曰“尚无功名”。
               收拾笔研走一程,赴考七十老贡生。
    自是好风凭借力,何来姓字落榜中。


  20年前,老师曾经受过一场沉重的打击,爱女与胞弟先后去世。女儿是父亲的心头肉,而弟弟呢?老师十岁失怙,待其亦兄亦父。我见过一摞摞书信往来的手稿,他们既是手足又是挚友,是彼此精神上的支柱啊。这些事,老师不常对人说起,但我们能感觉到埋藏在他内心巨大的苦悲。曾有一次,他说,晚上为弟弟写祭文,青灯独对,悲从中来。此时就听到院门“吱扭”一声,走出去,却是大门紧闭。推开门,清风拂面,月光照阶。自问莫非魂而有知?不禁涕泪纵横。

  苦难是人生最可宝贵的财富,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更懂得珍惜生活。我想,老师的勤奋努力就是对此最好的诠释。

  三伏天里我们去看他,隔窗见老师穿着背心伏案挥毫。临的是谢无量的诗稿墨迹,神形毕肖,旁边厚厚的一摞册页已经写完了。我们就惭愧的不行。也时常见他趴在桌子上研究《书法报》,一手持放大镜,一手捉红蓝铅笔,边阅读边批改。文章中有错字别字了,作品里草法不准确了,抄录的诗词漏字换字了,都逃不过老师的眼睛。老师所作小品随笔,也都是用蝇头小楷一一抄在方格稿纸上,书文珠联璧合,令人叫绝。近期,老师受县里委托为古县志断句,他一早起来就趴在桌子圈圈点点,直到晚上10点多还不睡。他说,在我有生之年能做点事情是幸事,别为自己留下遗憾就好。

  老师一直是我们学习书法动力的源泉。每当我们松懈了,迷茫了,就去碑楼村跑一趟,回来后的一段时间里内心就又充满了力量。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后来队伍逐渐庞大起来,大家都纷纷聚拢到老师身边。无论是写字的画画的,写文章的搞收藏的,大家都会从老师那里得到教益。学习书法的最多,取得的成就也最大,有的已是全国中青年里的佼佼者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写得像老师,这便是老师的高明之处。

  他不是一位严师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师。他率性自然、天真可爱,高兴时抚掌大笑,生气时跳脚骂人,从来不摆什么老师架子也不跟我们玩深沉。他总是称我们为“小友”。他常说,我们是一种新型的师生关系,那便是亦师亦友,我从你们身上也学到了很多。其实,他那身体力行与润物无生的教育对于我们所产生的影响才是巨大而深刻的。仔细想想,我们从他身上学到了那么多:对于书法的理解与见识,对于中国古典文化的热爱,勤奋努力的工作,真实自然的天性,淡泊从容的情怀……是老师的学识修养与人格魅力凝聚起了这样一个庞大的群体。

  私下里老师又拿我们当自己的孩子一般。他时常对我们说,谁结婚生子了,家里有个难事,要托人帮忙了,千万跟我说一声,钱上帮不了你们,但写幅字还是可以的。然而我们从来不问老师要字,尽管我们比谁都喜欢,都渴望得到老师的字,我们尊重他。经常有人问:你不是谁的学生吗,听说他的字挺值钱,去的时候给弄几幅——这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有时候长时间不去了,他就传话给我们:最近挺忙吗?约上谁谁抽空来家一趟,一起吃顿饭什么的。去年十一长假后老师来电话,说这两天来的人是不少,但是你们几个怎么一个来的也没有?咋能这么巧呢?我无语,放下电话眼泪禁不住都要流下来了。

  于“漏月轩”小聚乃一大快事。大家自己下厨房,自己选酒选茶。老师也陪我们坐一会儿,喝上一小杯,然后就离席远远坐着,微笑着看我们吆五喝六的喝酒。老师不怎么喝酒,但他喜欢看我们喝酒,尤其是里边有个喝多了的,闹个小笑话,老师总是投以欣赏的眼光,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即便有时候累了去里间休息,也会时常出来视察一下:咦,怎么没有人喝多呀?一副很遗憾的样子。老师年龄大了不太吸烟,但我们去了,他就陪着吸一支。开始敬烟的时候还摆摆手,你坚持一下,他便接过去了。精神好的时候,老师就拉段二胡给我们听,一曲“二泉印月”如泣如诉。

  每次从漏月轩出来,老师和大姨都送出门口。两位老人双双立在台阶之上,大姨挥挥手,老师点点头。我们说回去吧,然后骑车各奔前程。

  关于老师的书法我不敢妄谈。他天赋极高素养极深,又遍临诸帖,受李邕、虞世南、颜真卿、米芾、康南海、谢无量影响尤甚。50 岁时写米芾,遒丽妍美风流潇洒;60岁时其代表书风是碑帖结合的小草书,线条苍茫,结字高古。70岁以后受康南海影响,老年变法,以碑味正书行世,用笔平实,点线劲健,老辣凝重,浑朴从容。自认为是“以行书笔意写楷,横画逆入、平出、不顿,撇捺以隶书出之;以碑为体,以帖为用;化北碑方笔为圆,去其锋棱,存其稚朴而已。”

  老师临帖功夫上乘,在全国算也算得上是高手。书法网络以“墨隐于野”为题为老师的书法艺术作了重点报导。其中老师临写的米芾的作品引起了网友的高度重视,从而引发了07年全国书坛最热烈的“郭连贻PK曹宝麟事件”与“中国书协如何推大家”的争论。孙伯翔、张荣庆先生曾来邹平,专门拜访了老师。这是两个真正的“腕儿”,牛的很,对于书法直言不讳,训起人来狗血喷头。但在仔细观看了见了老师临的米芾、临的祭侄稿、临的谢无量后,佩服得不行。张荣庆先生连声说:厉害,厉害,我所不及。然后对我们说,还到处拜什么狗屁名师,好好跟着郭老写吧,真正的大家就在你们身边。

  老师的书法是真正的“实力派”书法,也是学者型兼才子型的书法,它立足于当前中国书法的最传统而又代表了中国书法的最前沿。老师素养全面、功力深厚而又勇于创新,他的小草与魏碑作品,都带有鲜明的个性色彩与个人符号,他是当代真正的大家。很多人习惯于把他称为“农民书法家”,好像他的成功是沾了身份的光,这实在是一个很不专业的提法。

  旧历的四月廿九,是老师生日,也是每年“漏月轩”最热闹的一天。青藤拂地,榴花照眼,翠竹摇曳,芭蕉有姿。领导、书家、朋友、学生们全都聚拢了来,百十口人济济一堂。石榴树边,翠竹林间,紫藤架下,大家坐或立,或书或画,或拉或唱,一派雅集景象。而院内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片翠竹,枝叶繁茂,青翠欲滴,风来飒飒,雨过潇潇。黄昏降临的时候,则百鸟来巢,燕语莺歌,好不热闹。

  清风朗月原无价,翠竹黄花不费钱。

  这是“漏月轩”内翠竹掩映中的一幅对联。清风、朗月、翠竹、黄花,这些我们随时随地尽情享受着的,最常见也最易忽视的景象,却是大自然最慷慨无私的赠与。清风轻拂,明月净照。它可以使躁动不安的灵魂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得到休憩,使疲惫不堪的心归复于明朗清纯的境地。

  “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这便是翠竹林的魅力,这便是“漏月轩”的魔力。


                  2009年4月16日。 








来宾是一位四个星星的武警大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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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5 22:44:43 | 显示全部楼层
               郭连贻先生小品文选(二)



                                        街谈巷议
      
        小卖部东边,有一空地,有六老汉每日在此相聚,雷打不散。摆有棋盘,因下棋红了脸,乃至老拳相击;不妨事,明天相见,自然言归于好,昨天的事已完全忘却。
         
      有张老汉,年近八十,个头大,是木匠出身,当年曾用扁担挑着两张八仙桌,左手还挎一方杌子,走三十五里路,到现在的明家集镇去赶集,算得大力气吧!但现在老了,有腿疾,不能站立。儿子也算孝顺,不过,他仍有不顺心事,于是他开口了。六个老汉交谈的特点,往往是谁先开口,这一天的谈论主题便出来了,制成文本,则条目清晰,先后发言的情节也似乎是有机地组成。难得各持不同意见而能做到兼容并蓄,不伤和气,不像政论家,门户之见,家长学风,非要一花独放,而不准多元并存。这六位老汉都无高深文化,不会引经据典,进行人身攻击。或抄袭他人而自鸣得意;或自称一代宗师,摇头晃脑。
        
     于是,张老汉开口了:“要是俺老婆还活着,俺连和她商量都不商量,早买啦。”他说早买的,指的是电动三轮车。“骑上这玩意,俺可以逍遥四方,就用不着在这里熬时辰啦!”坐在对面的刘老汉,连声赞美:“对啦,对啦”,很有些火上浇油,挑拨离间。韩老头则不然,他说:“你买这玩意儿,你儿子不是怕花钱,是怕你手脚不灵便,穿街过巷出了车祸。”刘老汉又塞上一棒:“你这说法,是咋说来,对了,是思想不开放,落后形势。你儿子也没有经济头脑,不会琢磨琢磨,你这岁数,也活不了几年了,出车祸倒还比不出车祸好,我说的是大小有点伤,小命不会丧,那时,至少得陪你个千二八百的,要是真被撞死,你儿子倒发了财,赔个五万、六万总有希望吧!你老伙计死之前也该为儿子做点贡献嘛。”
        
    “放你娘的狗屁!”张老汉忍不住了,“你这是说话还是撒尿,你嘴里像含着根大驴×,你娘的!”
        “看么,恼啦,恼啦,咱不说,不说。”
        李老汉接过来,“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给儿孙做马牛,你出这鬼点子,实在损德,人家儿子又不是不孝顺,能教他爹去撞汽车吗?”
        
      绰号小诸葛的田老头,见空就钻,连连说到:“完啦,完啦,你们都是鼠目寸光,对眼下事儿不大知情,抱着一本老黄历啃一辈子。你听着:且说有两老汉坐着扇扇子,一辆自行车停在那里,被过路人给碰倒了,老汉便把它竖起。这时走来一青年,对着给他竖起车子的老汉说:“你给我弄倒车子,坏了零件我得去修,十块钱不够吧!”老汉解释说:“不是我给你碰倒的,是过路人碰倒我给竖起来的。”“那谁信?”青年人并不让步。另一老汉轻推他说:“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便拿出十块钱给了这位青年。青年人推起车子,回头对老汉很客气地说:“我也知道车子不是你碰倒的,实在对你说,是让你交点‘学费’长点知识,以后碰到这种事不要着手,我是吃过亏的。”
        
      “可也是呢”,一向采取中庸态度的孙老汉发言,他倾向于刘老汉,“听说一老太被汽车挂倒,不能动了,一位骑摩托的中年人过来,把她扶起,送进医院”。刘老汉接口说:“难得的好人。”孙老汉继续说:“行好不得好,这老太却把他赖上,硬说是他把自己碰倒的。中年人为此花了一笔钱,后悔莫及。”
        
      说到此,刘老汉更理直气壮了,“这就是你们的不识时务。听说有一儿子还给他爹上了一课:“你骑车出门,最好找点小灾。要是骑摩托车的碰了你,就趴地上不起来,直喊不得了,出了大毛病,叫他领你进医院,你就大喊脑瓜疼,这一部位不好检查,可以私了,有两三千元便可以和他了结,懂吗?”他爹说:“我要是真被汽车撞死呢?”儿子说,那好办,由我们和他结帐,你就不用操心了。
                                                                              
                                                        2006年9月4日 灯下







                                            越老越好

        

      在传统的观念中,有两类人所从事的职业是“越老越好”。一是老中医,一是书法家。还有不是真正的书法家,多半是三家村先生之流,不过也是越老便越好。
        
      老中医望、闻、问、切,能够试出脉象的“杨柳依依,雨雪霏霏”,必须积多年之经验,从中感悟。你纵能背诵张仲景的《伤寒论》、《皇帝内经》、《素问》、《金匮要略》、《儒门事亲》、《寿世保元》等,也无济于事,此真可以说“越老越好”了。譬如走进一妇女,年30左右,断定还没有当上婆婆。面部表情,略带阴郁,脉象浮,似有些肝气不舒,可能是婆媳斗气了。问过之后,果其不虚,顺气丸三盒,疗效显著。危殆之症,在老中医口里,也大有希望治好,不像年青西医“快作CT,别是癌吧!”使病者惶遽万状,出了大汗。待作了CT,不是,却从此吓出了心律过速的毛病。老中医未必学过心理学,但能善解人意,连执笔处方,都是温文尔雅。这说的是50年以前的事,现在说来已是今非昔比了。老中医固有其宝贵的施治经验,要说越来越好,则纯属迷信。
        
     至于书法家的越老越好,有更甚于对老中医的越老越好的理念的难以改变的惰性。但从现实中的书法界诸多现象而言,就足以说明这种观念的陈腐。在一次全国性书法比赛中,点评作品的,是一位名播海外,少六千元一字不卖的老书法家,苍苍白发可谓老矣。亦出语敏捷,口若悬河,上至蔡邕,下至孙过庭、姜白石、刘熙载、张怀    、包世臣、康南海,博则博矣,但观其书迹,不过尔尔。由此实例,便可推翻书法家越老越好之谬论。但说到三家村先生,则更逊一筹。
        
      距今二十余年前,每逢三八大集,大约从现在的电信大厦到黛溪商场北面的墙上,一交腊月便纷纷挂起所谓的字画,都是用厚纸片写的,天杆地轴,全是用高粱秸糊上去,简陋至极。摊前坐一板板正正的老先生,与其相对也有一位虽非板板正正,但看上去确也有几分斯文的中年男子,正谈得起劲。墙上挂一幅对联:书为天下英雄业,德是人间富贵根。我向他摊前一站,他便非常客气地让我坐在他的小凳上,“是不是买一幅,少算钱。”我说:“没带钱,下次来。”
        
      来到另一家地摊,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人,写得对联是“忠厚留有余地步,和平眷无限天机”,正同一 人吵架。他说自己是王羲之的再传弟子,那人不服,因此吵起来。他气势汹汹,好象还有些拳脚功夫,对方怕吃老拳,便急忙走开。
        
      我又走近一家,卖字的是一位年轻人。这时过来一买主,问了价钱,道:“这字是你写的?”年轻人回答说:“是俺爹写的。”“你爹多大年纪了?”“俺爹五十三。”买主说道:“你瞧瞧人家那位七十三的才卖三块钱,再看那位八十五的,也才要四块钱,你爹才五十三就卖三块五?”回身走了。
      
     这位买主是认定人越老字便越好;字要好人必越老;老到眼花、耳聋、嘴歪、齿豁,才算真到了写好字的火口。
                                                                                       

                                                              2006年9月7日






                                             像张画饼
        

      上世纪五十年代,一位解放军大校军官同一位大学文科生冰莹女士结为秦晋之好。大校原本能诗,也是风雅中人,只以军务操劳,其本性已泯。时值八月中秋,万里无云,天净水明;微风过拂,黄花送香,莹女士高声吟到“逸气感清识,良辰入奇怀”,遂约大校海边赏月。大校正准备军训计划,无此雅兴,答曰:“团团的像一张饼,有什么好看的。”莹女士怫然不悦,虽未杏眼圆睁,但想起“画眉韵事”,直斥大校为呆瓜。转身迳去。大校回屋就寝,但见桌上留诗一首:
                             嫁得郎君不解情,竟将明月比画饼。
                             从今不盼礼拜六,云霄枉自值千金。
大校遂作和曰:
                              春花秋月枉多情,天上人间两画饼。
                             寒来花月不能衣,饥时一饼胜千金。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余在舟山某师政治部工作。此乃军中传出,非杜撰。
      
                                                                                                
                                                                  2005年5月10日





                                                                                    印油所惹
        

      余友欧阳文仲,任教某中学。四十丧偶,续弦江芳女士。女士颇有姿容,亦粗通文墨;唯秉性多疑,尝思其夫或有外遇,盯尾盘诘,时有发生。欧阳君暗下叫苦,亦无可奈何;但自负行为端方,何惧一妇人之哓哓也。
        
    一日课余,制印两方——此欧阳君之业余喜好。印成试以印蜕,因印油受冻变硬,不易下色,乃以口呵之,使印油稍得湿润,然误将印面触唇而不知,收刀回家。
        
      进得门来和太太打一照面,太太忽神气异常,直对欧阳君之面孔,上之下之,左之右之,正之侧之,祥察不一,仿佛要在他的脸上察出某种信息。不错,太太忽然动气了:“你干什么去来?”欧阳先生懵了,答道:“自办公室来家,别无去处。”“路上碰见了什么?”“路上所见,车辆滚滚,人群踊踊,谁能一一道得?”“你进过舞厅吗?”“我不谙此术,进舞厅何为?”“见过你所说的腰如杨柳风似的小姐吗?”欧阳先生真觉得滑稽,答曰:“那是写文做诗的言辞,与我下班来有何相干?”太太厉声呵之:“你去照照镜子!”欧阳先生向镜前一站,才恍然大悟。提笔写打油诗一首:
                                缘何又惹狮子吼,刚暴如雷使人惊。
                                误将印油触唇口,何来少女杨柳风。
        
       遂即仰卧在床,取过一 本书,若无其事地吟道:“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辄兮,惟庚寅吾以降……不知何时,已鼾声如雷矣。

                                                     2005年5月10日稿
                                                    2006年9月9日重抄





                                                                                 其耐我何
        
        
清乾隆庚午,有儒生莫奈何者,尝抄人文字连缀成篇,连篇成书,付之梨枣,俨然卷帙。一日抄书困乏,朦胧中有皂隶牵拽走进一殿宇,有匾额曰“文昌阁”。中坐一红髭者,着蓝袍,冠乌纱,斥曰:“汝在人间,读书不勤,名利心切,径将他人著述,掠为己有,竟不知惭!”生窃思此必为必“文昌君”无疑。对曰:“文字者,天下之公器也;偶有近似,不为掠取;竟或同文,又安知非他人窃我笔墨哉!”文昌君命文案取档,与生当面校核,指某段为某人所作,某书为某人所著,皆不爽,所指文字竟有三百年前之陈言。生哑口失色。文昌君怒曰:“皇皇十万言,全是剽窃,倘有一字出自汝手,而非剿袭,即放汝还。”生曰:“大人所言,当非戏说耶?”文昌君曰:“驷不及舌,绝不翻悔”。“大人细看,这‘莫奈何’三字,绝非抄自他人,又岂止一字哉?”文昌君未能料到有如此招数,只好践言。案前一吏禀曰:“帝君有所不知,此人冒充斯文,实乃浅肤,其丧父,悼之曰:‘大父!大父……’,一老先生怪而问之曰:“大父者,祖父之称谓也,何以称之?”生曰:“君不闻日本鬼子进中国,每曰:‘大大的好’,‘大’字,形容词,‘大父’者,大大的好爹也。”
        莫某梦回,适才所抄之文字,墨迹未干。暗下思之:即文昌帝君,其奈我何!
                                                                                                  
                                                        2005年稿
                                                        2006年9月10日重抄




                                             如法泡制
        

      生员靳某,一日漫步郊野,遇一土穴,内有枯骨,乃荷锸掩埋,复堆土成小冢。归来挑灯夜读,闻有悉索声,如女子环佩然。生方惊异,们开处乃一二八佳丽;近前裣衽曰:“妾本襄人,随父宦游江左。父以诖误治罪,老死狱中。妾以瘵亡,无人收骨,于今十有三载矣。今蒙君子顾怜,使妾安于地下,不为野鬼所凌,感德无量。言迄,飘然而逝。生方神定,觉室内有异香氤氲,正自怪之,见桌上有木制小佛像一尊,约三寸许,玲珑可喜,知是佳丽所遗,乃悟香气之所由来。
      
      次日,将所遇告诸邻居孙七。孙闻之,跃然心动,乃仿靳某,遍走荒山野岭人迹罕至之处,觅寻枯骨。一日二日不遇,至第五日正自懊丧,忽于荒烟蔓草之中,得枯骨一穴。惊喜不已,乃仿靳生如法炮制。
      
     事毕归来,欣然挑灯,坐侯佳丽。二更不闻动响,大骂靳生谎言绐人;至三更,忽闻窗外狂风骤作,阴气森然,一黑脸大汉排闼而入,虬髯竖眉,手持一棍,斥之曰:“俺乃白莲教右先锋,因坠马死于此,平生喜爱曝日,正逢今日好阳光,你这鸟人将俺埋起,若不看你祖上还有些阴骘,定叫你这鸟人吃俺十棍不饶。”孙七战栗惶惧,仆倒在地,魂兮归来,已闻更鼓四击矣。
                                                                                                  
                                                                  2005年稿
                                                              2006年9月10日重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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