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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之女:《桥之味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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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16 13: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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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桥之味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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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芦苇。纤绳,堤岸。大伯裸露的背,我敞开的脚丫在水里溅起的水花。二十多年前某一个夏日的片断,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

大伯是个船夫,每年榨菜上市的季节,他和大妈总会撑着船穿梭在河道上。那条河叫六塘江,我不知道它的源头,更不知道它会流向何方。它从我的家乡流过,两岸,是大片大片绿油油的榨菜地。家乡盛产榨菜。

每年的四月份是榨菜成熟的季节。清明细润的雨丝还在空中纷纷扬扬时,两岸已站满了收割的菜农。榨菜肥硕的根茎经过一个冬季的蛰伏酝酿,蓬勃地生长。菜农手中的刀子轻轻落下,青翠的榨菜头连着叶子一起被割下来。春季的田间地头,到处是簌簌的叶脉触碰泥土的声响。菜农互相调侃嬉闹的笑声一阵阵透过风,向着四面八方发散。

榨菜池一般挨着菜地。灵巧的菜农,会在菜地和六塘江之间挖掘出一个四方的坑,铺上一层大大的油纸。收割起来的榨菜除去根和叶片,剥掉老皮、撕去硬筋,才能倒入榨菜池进行腌制。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往往是几个人在池边抛洒,几个人在池中将榨菜抹摆有序。一层榨菜铺好了,洒上盐。白白的盐花落在碧绿的榨菜上,鲜嫩鲜嫩的,是丰收的颜色。

当所有的榨菜都铺完以后,将大大的油纸掩起来。直到榨菜萎蔫柔软,失去鲜绿的色泽,池边溢出汁水时,榨菜才算腌制完成。

腌制好的大量榨菜,需要运往不同的地方销售。那时汽车已经开始在城市的道路上奔驰,至于乡间,蜿蜒泥泞的小道,狭窄的石板桥,是车轮所无法到达的地方。水路在那时异常发达。

伯父是船夫,夏日的某一天,他便开始了忙碌。菜农将腌制好的榨菜搬到他的船上,他的桨开始划开一道道水花。

伯父要将船开到一个叫奉化的地方,那里有个大埠头。我曾经跟随伯父和大妈去过一次奉化,儿时的记忆中,它离我家乡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六塘江仿佛一条没有尽头的长练,两岸的芦苇开始疯长,抽出了穗,在风里摇摆。船桨击打水面的声音,河水拍打船舷的声音,芦苇丛里偶尔冒出来的啾啾声,我的歌声,在夏日里飘荡。伯父和大妈经常轮流着摇橹。伯父粗壮的手臂总能将橹摇得飞快,大妈总不及伯父的一半。每次大妈摇橹,伯父总会将纤绳取出,沿着岸拉纤。夏日灼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芦苇丛都无法遮挡阳光的直射。伯父沿着岸艰难地行走,我的歌声总在他踉跄的身影里戛然而止,这个身影倒映在我的心上,是心疼。河面上有一座座石桥连接两岸。遇着桥,伯父便要收起纤绳,站到桥中央,将纤板从桥这边甩向另一边的桥面,然后,拾起纤板,继续前行。甩纤板也凭点运气:有时,一次中的,人和船依然保持了几米远的距离;有时,甩上好几次,还不能将纤板绕过去,船已经慢慢接近了桥身,纤绳还是无法甩上来。这个时候,伯父只好将纤绳由桥上扔至船头,大妈将船靠岸,再把纤绳交给伯父。每每这个时候,我会跺着脚,心里对这些桥忿忿然起来:这该死的桥!

一路尽是这该死的桥,甩板的声音响了一路,伯父的脊背一片通红——阳光,抑或重压。它灼伤我的眼,蔓延至心底。

一路漫长的摇摆,河面宽了。伯父告诉我,面前的流水已是姚江水。姚江,这个陌生的名字便在那时深深植入我的记忆。我立在船头,以敬畏的目光注视着这条江,那泠泠的江水,仿佛一夜之间也深邃了许多。

粼粼波光的江面,令人目眩,是超出我视野范围的宽阔。我在江面上沉沉睡去。

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清晨,汩汩的水声依旧在耳畔回荡,江水又易名了——甬江水。那是更广阔更清冷的水,奔流着,向着海。我不知道海的方向,或许,它该在很远的前方。颠簸与摇摆了整整三天,才到达目的地,我已经褪去了第一日的欣喜,只有无穷无尽的疲惫。大海还在更遥远的地方。

伯父的橹一日日摇着,江边的路一日日宽起来。第一辆车子的影子,沿着岸驶过船的前头,第一声汽车的喇叭高亢地响,淹没了桨声。车上,装满了榨菜,咸咸的,辣辣的。

伯父的撸一日日摇着,桥却宽了。慢慢的,纤板甩不过桥身,伯父说他老了。伯父说这话的时候,汽车从新筑的桥上呼啸而过。

伯父不再摇橹,如同菜农不再自行腌制榨菜一般。许多大型的榨菜加工厂拔地而起,一辆辆汽车穿梭在田间地头,穿梭在桥面上,穿梭在厂房间,穿梭在过去和现在之间。

再也不用摇橹去大埠头了。三日的水路如今只短短三小时的车程。六塘江小了,姚江小了,甬江也小了,那些江上的桥,却越来越宽了。
发表于 2009-6-16 20: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2-8-19 18:25:3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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