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译元：白石老人的教学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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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译元：白石老人的教学观

□鲁译元

白石老人有一条重要的绘画理论：“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这一理论，早已为广大书画同行所熟知，非常深入人心。但白石老人对子女、对弟子、对学生学习绘画的教育手法，却是有教无类的，可以说是严宽有别、风格各异。这一点，可能很多人都不了解。
白石老人一生教过许多学生。既有社会名流，也有普通百姓的子女。他一生究竟带过多少弟子、学生，恐怕没有人能记得准确。可以说，在中国现代美术史上，大凡有些成就的国画家，都与白石老人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中国书画艺术的学习，是很重视师承关系的，能遇到一位好老师，这位学画者可谓三生有幸。有人扶持、引导，有名师指点，这是书画入门的基础。第二步才是在掌握基本功的基础上发挥自己的创造力。
为了让弟子、学生们打好基础，白石老人的教学方法真可谓独具匠心。用现在的话说，老人很懂得心理学、伦理学和社会学，很会做人的思想工作，调动学画者的积极性。老人知道，年轻人都有好奇心、虚荣心。如果没有好奇心、虚荣心，就不会上进。于是，老人针对年轻人的这一特点施展教学，扬其长避其短，全力扶持。我曾见白石老人为弟子、学生们的作品所做的点评，内容多是一些宽慰性、激励性的语言，既有画画方面的，也有生活方面的，更有做人方面的。这方方面面的题词、点评，都是以表扬、夸奖、鼓励为主，有的甚至有言过其实之嫌，但由此正可见老人的成人之美之心、大力提携之意。
为了抬举弟子、学生，老人甚至将弟子、学生与自己相提并论，让他们踩在自己的肩膀上。这种甘当人梯的做法，折射出老人慈祥大度、宽容平等的心；而他的带有鼓励意味的朋友式、兄弟般的师生情谊，更是老人对后来者的期盼。他用这样的手法培养、成就了李苦禅、李可染、于非闇、王雪涛、卢光照、陈大羽、许麟庐等许多书画大家。
然而，白石老人在对待子女的绘画学习上，却采取了与弟子、学生们截然不同的方法。同样是点评，我们从白石老人给子女作品的评语中，就很难看到赞扬、夸奖的语言。一句“要得”“有能学之能”，就算是最高的评分了。就是老人给子女们的篆刻印章中，也大多是一些名章或者“白石后人”“白石第几子”“大匠之门”等内容。对这个问题，我曾专门向我的恩师、白石老人的四子齐良迟先生作过讨教。他说：“我父亲觉得弟子、学生毕竟是家里的客人，来一次不容易。所以，激发他们的求知欲望，增强他们对绘画的兴趣是十分重要的。他们有了学习的动力，有了学习的自觉性，就可以受益终生。而子女毕竟是家里人，与父母朝夕相处，学习条件要好得多。”良迟老师告诉我，在白石老人看来，不同的对象要求做同样一件事，只有采取不同的方法，才能达到好的效果。
这让我联想起良迟老师请父亲为他题斋名的事。那时，良迟老师在北京辅仁大学已经毕业，并在诗、书、画、印方面崭露头角。某日，他央求白石老人给他题个斋名，老人爽快地答应了。良迟老师说：“爸爸，您叫‘寄萍堂’，我叫什么堂号好啊？”老人看了看儿子，想了一想说：“你呀，就叫‘补读斋’吧。你书念得太少，还得补读才行啊！”良迟老师当时听后很失望。心想：干嘛起这么个堂号呢？我已经读了不少书了，怎么还要“补读”呢？看着父亲给他写好“补读斋”条幅，嘴里虽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些不服气，接过条幅放回自己屋里，始终也没有挂，觉得太丢面子。到了良迟老师70岁后，他把这件当初认为“丢脸”的事认真地讲出来，并说：“到了这个年龄，才愈来愈感到对‘补读’的渴求，也愈来愈感到我父亲白石老人当年的良苦用心！”
白石老人在对待子女与对待弟子、学生的育才方式上虽然有所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就是盼望晚辈早日成才，展翅高飞……(此文为纪念白石老人诞辰150周年而作。作者为齐良迟先生第一入室弟子、北京齐白石艺术研究会副会长、齐白石书画艺术鉴定特约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