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翰双美,至情至纯
----赵国柱尺牍作品集序
姜寿田
去岁,余游太原,得蒙友人赵国柱先生承告,来年他有一作品集要出版,嘱余为之序。余闻之,一则欣欣,一则惴惴。欣欣者,友人有新作问世,自然可喜可贺;惴惴者,吾才疏学浅,为长我者作序,洵未免唐突。然与国柱先生多年过从,素相知友,抬爱吩托下,岂可拒乎?乃从命而论矣。
国柱先生擅大草,为山右草书名家。其大草远接乡贤傅山之遗风,有山右文人书风不羁之狂狷;近得三原于右任之简旷,又上溯章草一脉,遂成朴厚简肆之草风,有举重若轻之独运。国柱先生之于草书重源讨流,显示出他重古的一面。其早期创作,以二王为主旨,后钟情于于氏标准草书,且又对章草一脉作了较为严谨的梳理。其章草融史游、皇象《急就章》、索靖《出师颂》于一冶,端凝朴厚而不失刚健婀娜。然赵先生并未止于章草,在他潜意识创作心理中,还存有一个强烈的大草情结,而他对章草的著力,在很大程度上,是为其上追大草作一个古法的铺垫。近年来,国柱先生正致力于从章草到大草的创作转型。由于根基于章草古法,他的大草虽近于狂肆,但酌华而不失奇,而是将狂草的个性表现始终置于古法的理性表述之中,这是赵国柱草书的入古处。因而其草书狂不变乱,在表现唐人与明人狂草的大格局下,古法的积淀又使其洋溢着理性的优雅。
今年,国柱先生又有尺牍作品集面世。赏读之余,叹其新变矣。他的草书又始从唐明格局讨寻晋法。其尺牍小草在保持章草简澹意态下,又糅以孙过庭《书谱》笔势,侧利夭矫,见其逸态。此表明赵国柱草书从致广大到尽精微的转换。
在书史上,尺牍手札在文人书法创作史上占据着重要地位。东晋“二王”及郗庾谢世族书法皆以之为载体。欧阳修云:“ 法帖者,其事率皆吊哀侯病、叙睽离、通讯问、施于家人朋友之间,不过数行。”宋元明清,许多书法大家创作皆著意于尺牍。而很多优秀之作,甚至超过其一般认为的代表作。如台湾故宫博物院收藏的米芾手札九种,便远胜于他的《蜀素帖》、《苕溪诗帖》,而苏东坡、黄山谷的大量手札,其精品也远过于其《寒食帖》、《松风阁诗》。赵孟頫也复如此。他写给禅师中峰明本的很多手札作品便精于其《洛神赋》、《前后赤壁赋》。相较之下,后者给人以抄书的机械之感,远无前者的灵动洒脱。这是因为尺牍创作是基于日常交往酬酢的即兴书写,是摆脱端庄的发露性情之作,故不沾滞于技。兴之所至,遣毫抒怀,性情呈放,笔墨真醇。赵国柱的尺牍,是至情至纯的文书双美的作品,发乎情衷、感人泪下。李泽厚在《历史本体论》一书中言,中国文化是情本体,故以仁爱孝亲为先,以血缘亲情为至上。中国古代传统文学作品也无不体现出强烈的情感抒发。《诗经》之《国风》、《楚辞》之《离骚》、《汉乐府》之民调及东汉小赋,唐之于诗及宋之于词与元之于曲,无一代之诗文词曲不言其情矣。
国柱先生的这本尺牍作品集,凝聚着他的亲情挚爱,其对父母之爱,尤其是对女儿、外孙的挚爱以及对夫妻之情、友朋之情的表述,读之歔欷,感人至深。同时,这也是他创作心血的结晶,在很大程度上,它已超越了一般单纯的书法创作意义,所展示出的首先是书家至纯至情的美好心灵与君子人格。而其美轮美奂的翰墨,也表明只有美的心灵才能配得并赋之以灵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