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山墨海凸斋 王镛山水画随笔

当代书法论坛

梅墨生　/文

　　著名书画印家王镛先生号凸斋，别署凸斋主人。在当代艺坛，王镛名传遐迩，颇受瞩目，属于真正的实力派人物。放眼如今世界，“名可名非常名”、“道可道，非常道”(老子语)，胸无点墨而爆响大名者有之，“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者有之，经包装、炒做、推介而成功者尤多之，“名”已与实异，“功”不在于专业内矣。传统艺术领域则更为复杂，“书”已泯灭法度，“画”也不姓“中”了、“印”艺正在追“后”(现代)超“前”(卫)，真是丰富多样，也真是莫衷一是，究其实际，或可一言以蔽之曰：骚乱而无依凭。百年回顾，中国画的发展可谓一波三折，有成功有失败，有热闹有冷寂，有固守有开拓，呈现了事物发展规律的广泛的“可能性”。我们不必轻许所谓“中国画自元明清以降日渐衰败论”，但同样我们也不能盲目乐观“中国画的发展局面空前繁荣”。实质上，中国画确实比上一个世纪呈现了多样性的面貌，这是可喜的，但另一面呢，中国画也确实存在着日渐形式化、装饰化、工艺化、制做化——矫饰主义的趋向，而泯灭失却了不少传统中国画的真正的写意精神与表现传统。在这种时尚风气之中，则显彰了那些能够保持并发展传统绘画精神的艺术的独特价值与特殊意义。王镛的山水画创作，也在这种时尚语境中凸现出它自身的存在价值与审美的文化象征意义。
　　相比于创新派，王镛山水画是传统派的；相比于探索型，王镛山水画是延续型的。作为延续型的传统派画家，王镛是一个代表型人物。他的山水艺术是连接着中国传统山水表现的脉统的，他没有放弃前人的理法与语言习惯而另起炉灶，他采取的方法是先研究和学习传统、不断学习和借鉴历代优秀山水大师的艺术创作经验和表现手法，在传统和生活(观察自然)两方面下手，先与古人、前人接上“气”，然后再不断感受、不断体悟、不断找寻属于自我的艺术境界和个性风貌。从方法论上说，王镛并无多少新奇之处，但是，就其研习创作的实际结果与取得的成就来说，却是与众不同的，显示了他的个性与理智、高度与深度。在这个普遍轻视传统、普遍欠缺传统修养的时代潮流中，王镛式的艺术道路选择本身，便是值得重视的、也是值得予以研究和肯定的。理由只有一个：尊依传统并非守旧，借古才可以开今，一个悠久的艺术表现传统不应该在我们这一代断档或沦丧。
    作为八十年代崛起的艺术家，王镛不仅艺术才能多样，而且传统修养广泛，于诗词、书法、印章、绘画以及古代民间书法艺术研究方面皆有极高的修习与心得，这是他的优势，也是他艺术堂庑广大的一个先决条件。但是，所有这一切，仍然不如他的清醒的艺术观念的明确坚定更为重要。他对于民族传统艺术的眷恋与酷爱，是他升华孕育自我艺术境界的酵母，是主宰他坚定走传统之路的信念的根本所在。没有清醒而理智的艺术辨别力、选择力，再好的艺术天赋也会被浪费掉。王镛之可贵在于，他有良好的艺术资质，又有坚定而审慎的理性观念，因此，他的成功并非偶然，他的道路也值得人们思考。
　　王镛在八十年代初毕业于中央美院研究生班，他的艺术创作学习深受乃师李可染先生的影响与启发。但他并未简单地摹仿李可染先生的艺术面貌，而是“师心不蹈迹”，牢记齐白石“似我者死，学我者生”的警语，努力标帜自家风貌，终于有所成就。他的山水画，立格于写意，造境于苍茫，利用书写性的笔线、层层点染的笔墨语言，表现了山水自然的浑然充沛的气象和重山叠嶂的境界，幽渺苍茫、浑厚朴率，合符于传统文化的意旨与精神。我常说：艺术有如烹调，要有滋有味，要火候适度，要有个性，但味道要正、要醇、要奇而不怪。王镛在印艺上追求古朴老辣、在书风上追求质朴野逸，而在画意上也同样以苍茫浑朴为旨趣。可见，他的书、印、画风是一致的，他的文心笔气是统一的，他的审美理想是自我心 性与理性追求相合的，这正是常人所不及处，当然也正是王镛的艺术独到处。
　　在今天，观念日显多元。艺术表现不必也不可能再定于一宗。但是，我们不应因此而消解对高雅和文明的崇尚。王镛的山水画立足于传统而不猎奇炫技、不做浮浅的形式摆弄、不在色相上炫耀新异，固守书法入画、讲究笔精墨妙的文人写意画传统，应该说，不失为山水画的“正统”法脉。他崇仰二石、程邃、龚贤以及黄宾虹、李可染等历代山水大师，这些大师多为在野派，然而王镛并非局限于野逸派，对于董其昌、四王等正统派也有客观评价和相当的重视研究，因此，他的山水表现是融汇诸家而自运机杼的。广采众家而卓然自树，正是他的心匠所在。
　　石涛上人在《画语录·海涛章》说：“海有洪流，山有潜伏。海有吞吐，山有拱揖。……犹如海之洪流，海之吞吐，此非海之荐灵．亦山之自居于海也。”石涛说的是画海理法，但我以为以之移状王镛画山，似亦颇合。其山水气象不正是山如海，山海吞吐间而意蕴独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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