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语风荷】她的名字叫冰台

夜语风荷

她的名字叫冰台

        
                                                                        文/夜语风荷
                                                


        前阵子和“艾”有了亲近。

        两三年前的某次做瑜伽，听教练说起炙艾条疗伤痛之事，觉得相当“民间”，不以为然；但后来又陆续看到一些保健文章，方知自己的寡陋和狭隘；再再后来的某次，边下楼边发短信不当心扭伤了脚，又没有严重到请医生帮忙的程度，就自去药房买了些艾条，用打火机点燃后循了“阿是穴”去烤，居然十分奏效——从此就爱“艾”了。

        艾另有一个古意昂然的名字，唤作“炙草”，这种从遥远的诗经年代走来的植物，曾经给了先民无数的滋养。它的嫩茎能食用，它的干叶能疗疾，而采摘它的劳动过程，亦有可能邂逅一场美丽动人的情事——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诗经·王风·采葛》）
      
        彼采葛兮。彼采萧兮。彼采艾兮。这里的“彼”，就是诗者爱恋的那个她啊！时光闪回到三千年前，那个野有蔓草的时代。男人远远望着心爱的姑娘，她明眸顾盼，她巧笑倩倩，她素裳若雪……春浓了，风也温软起来，青草葳蕤，野花绽放，那个心爱的人儿，扑到春天深处，去采摘了——劳动，是件多么美丽的事情，尤其是她，只能是她。在恋人的眼睛里，和她有关的一切都那么圣洁，随意裹在腰身的葛布裙，随意戴在项上的小石珠，随意插在发间的小紫花，甚至是她的一个蹙眉，一次转身，就连她经常走过的那条小土路，都是温暖的，曼妙的，芬芳的，发散着只属于她的微亮光芒……怎么舍得不看她，怎么能够不看她，怎么可以不看她！一刻不见，心里就惶惶着，揪紧着，煎熬着，想着，念着……哦，她在采葛了，她在采萧了，她在采艾了，每一个动作都美到让他心折。千言万语，万语千言，被这个恋爱中的人儿浓缩到荡气回肠的句子里——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热烈火辣又纯真浪漫，这情思跨越三千年距离，历久弥香，不曾随世世烟云消散半分。正如已经故去的女作家所说，诗经是一枚月亮，少女时代穿白纱的月亮，清冷女子用以揽镜自顾的月亮，从蒹葭苍苍望见在水一方的月亮……亘古不灭的清凌光芒，照耀着人世间的每一桩或大或小的爱情——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每一桩都是绕指柔。一想到艾，就想起诗经，想起被爱恋包裹的采摘姑娘。而它的另一端，还牵着乡愁呀。

        今年的端午，一个和艾最亲近的日子。我终于放下许多杂事不管，抵不住乡愁而回了家，回家去吃妈妈包的粽子。还想，在我家门楣上，插几支艾草。一个人路边去寻艾，不料竟没得手，只采得几棵灰灰菜。众里寻她千百度，寻而不得，心就打上个小结。十分向往那样的一个清晨，一个有露珠的清晨，到没有汽车高楼的野外山间采艾去，遥想一下三千年前的那桩动人情事。思之不得，辗转反侧，于是又翻捡出朋友的书来读——宁风子的《温文尔雅》，那是一册格外耐读的书，极才子，极温文尔雅。在书里面，风子告诉我们说，那艾，另有一个名字叫做“冰台”。

        《尔雅》上对名物的解释最直接最简练了，看看这条：
       “艾，冰台。”

        此外别无赘言。青白色，素朴身，不富不贵，随处可生的艾草，能得到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名字，也该是衬上了那个采艾的姑娘。

        我立即是爱极了这两字，冰，台，冰台。从字面到音节，很冷，很纯，很独自。关于这两个字的由来，最大众的一种解释就是得自于一个的物理实践：“削冰令圆，举而向日，以艾承其影而得火，则艾名冰台。”（晋·张华《博物志》）将冰块削磨成凸透镜，置艾叶于焦点上，聚光取火，这就是冰台了，一点儿不浪漫，一点儿不唯美。这部东晋时代的志怪集中所记，究竟有多大的可信度，我总稍稍起疑；或者，自己内心里面，总希望“冰台”二字有个更美丽的传说。想那艾草自诗经中就已葳蕤生长，医家早就应用艾炙来疗疾，难道这治疗只能在有冰的时节才成么？但这个考证已超出我的能识范围，我只得小心地，存着这弱弱的疑，继续关心冰台，关心艾。

        我的房间里，常有艾的香味，它们已和相思无关。我不用想象它们被谁从野地里采回来，被怎么晒干，制绒，塞进纸筒，都不用。仅仅是在点燃它们的时候，心念有些微微的动。它的香又真切，又纯粹，热热地，暖暖地，扑近你，扑进你。曾见证了那么醇美爱情的它，一直一直在端午节激起乡愁波涛的它，叫做冰台的它，燃烧了，慢慢地。艾绒，一朵，一朵，渐渐化成烟雾，升腾，婉转，弥散，在这若即若离的慰藉中，疗你的伤，宽你的痛，把你的思绪抻得绵长，绵长……


                                                  夜语风荷      2010/10/08 16：43

夜语风荷

发一张艾草的图片，希望明年的春天，能和它遇见。

刘珠利

如此诗意的文字，绝对该鼓掌，欣赏，送花。

上面

文采美妙，咬文嚼字，值得送花。

夜语风荷

原帖由 刘珠利 于 2010-10-8 20:05 发表
如此诗意的文字，绝对该鼓掌，欣赏，送花。

原帖由 上面 于 2010-10-8 21:03 发表
文采美妙，咬文嚼字，值得送花。

感谢来读。

当代书法论坛

很喜欢《诗经》的质朴与纯情，风荷还从中读出了缠绵悱恻的故事，更让人感动。

四人行

平常人眼里很常见的东西竟让您写的这么煽情！
O(∩_∩)O谢谢风荷老师带来这么美妙的文字。

红豆馆主

夜语风荷

原帖由 当代书法论坛 于 2010-10-9 10:45 发表
很喜欢《诗经》的质朴与纯情，风荷还从中读出了缠绵悱恻的故事，更让人感动。

你是，，，姐？弟？

夜语风荷

原帖由 四人行 于 2010-10-9 17:18 发表
平常人眼里很常见的东西竟让您写的这么煽情！
O(∩_∩)O谢谢风荷老师带来这么美妙的文字。

没有最煽，只有更煽，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