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 纸
郭名高
麻纸是一种很廉价的纸,家乡人称它为黑纸,其实它并不是黑色,和现在毛边纸的色泽有些相似,略泛红晕。纸很粗糙,也不匀称,常常露出秸草的蛛丝马迹。
记得小时侯,家里穷,好不容易买了几张麻纸,裁好装订成几个小册子,我们兄弟俩一人两本,翻开来,有淡淡的纸香,摸着平展的纸面,我高兴了一整天。下午回到家,门锁着,我将书包从门缝里塞进去,就跑着去玩。谁料让猪拱了书包,本子已是稀巴烂。我哭了,母亲站在一旁骂猪哄我。
其实,麻纸真不能算好用的纸,它的颜色与铅色拉不开距离,洇化的厉害,纸面凸出的小疙瘩直接影响书写。即便如此,我依然对它存着感恩的情怀。
在我十三岁左右的时候,我开始自学书法,那时,唯一可供我挥霍的几刀纸就是这种包装苹果剩下的不起眼的麻纸。可以说,麻纸的存在完成了我学习书法最原始的积累。 每天晚上,当我坐在书桌前,静静地临着古帖抑或心血来潮,抄几句名言帖在墙上激励自己的时候,麻纸便是我最好的见证。后来,贴在墙上的麻纸被我一页页地揭了下来,我嫌字写的不够漂亮,这是我对自己的否定,也是对麻纸的厌倦。
母亲说,麻纸是祭奠老人烧的一种纸,用它写字总有些不吉利。
在外地求学的日子里,字还坚持练着,只是再也不用麻纸了。我习惯蘸了清水在地板上写大字,那种渗化的感觉就像宣纸留给我的遐想—不可预料。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已经不是练字,而是意志在学业面前最无力的抗挣。我开始怀念有麻纸的日子了。
再次想起麻纸,我的书房,我的办公室已经囤积了各色的宣纸和练习纸,这些纸,颜色各异,形制不同,或红或黄,或瓦当或描金,有洒银也有仿古,被整齐地摆放着,就象帝王待宠的嫔妃,用它临帖、创作,生活的闲适是一目了然的。纸是有灵性的,一种纸便是一种人生。如果说大红宣纸象征着富贵、安康,是千锤百炼劫后余生的大欢乐,大自在,那么,净皮则是安闲平实,宠辱不惊,铅华洗尽的真自我。想到这里,我问自己,麻纸又算是什么呢?想找几张麻纸再咀嚼一下儿时的记忆,母亲说,麻纸已经很少有卖的了。
是呀,麻纸再也没有人用它做本子了,包装苹果也嫌它太粗太黑,就连农村人上坟烧的纸也不用它了!回想起来,麻纸的一生算得了什么呢?
麻纸的存在已经成为一段历史,一段即将被遗忘的历史。想到这里,我开始伤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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