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楷--楷书的现代艺术化

胡湛

今楷——楷书的现代艺术化

□胡湛

       一、楷书的艺术类型

       一些美学家或书法理论家在谈书法的审美特征时往往笼统地称：书法是抒情艺术、书法是表现艺术、书法是再现艺术、或曰书法是造型艺术、书法是象征型艺术云云。实际书法是一门含盖多层面具有多属性特征的艺术，单就从已被归纳的五大书体篆、隶、楷、行、草而言，它们的审美特性就有很大不同。篆隶楷的静态之美和行草的动态之美，其区别显而易见。讨论楷书的艺术及其创作发展，弄清其审美特征，辨析其艺术类型显然是必要的。

       从人类生理感知角度讲，书法是属于视觉类艺术的。从载体或曰表现语言讲，书法是以汉字书写为规则，以纸笔墨为载体语言的。在这种视觉的以书写汉字为规则以纸笔墨为载体表现语言的书法艺术中，因书体、情调等不同又分为不同的艺术类型。按照道生一，一生二的事物发展演变规律和分析方法，我们把书法从大的方面可以分为篆隶楷与行草两大类型。前者主静，后者主动；前者具有规范理性之美，后者具有变幻感性之美。按照黑格尔对艺术类型的划分定义，前者应属于古典型艺术，后者应属于浪漫型艺术。篆隶楷结字造型不同，但它们只是不同时代文字通行规范的不同。它们具有书写的便利不同特性，但其审美艺术类型是一致的。因而它们又有一个正书的通用名字。行草书是由正书的便捷快写“趋急速”发展而来，行与草只是其快写、连绵或快速简化的程度不同而已。我们可以以其相对于正书的草来概括。因而书法艺术的两大基本艺术类型就是正与草之别，它们的审美特征之别我们可粗略归纳如下：其审美特性就是静与动、古典与浪漫、理性与感性之别。

       从正书与草书的产生讲。正书是为了进行沟通、传播、交流。它首先实现的是规范化、标准化、通行化。草书则是在正书应用过程中的“衣食足，思文娱”的闲暇衍生物，具有个性化、奇异化、独特化直特征；

       正书多用于郑重、庄重场合，草书则属自由境地；

       正书多庙堂气，草书多超逸之趣；

       正书主静，草书主动古人曾比喻说“楷如立，行如走，草如跑”正是抓住了其动静之审美特征；

       正书属古典完美理性美，草书属浪漫自由感性美。

       和其它艺术门类比较：楷书更具有建筑造型艺术的特征，草书更具有绘画、音乐浪漫型艺术的特征。从绘画内部艺术层次参照对比，正书象工笔画，草书象写意画；

       正书具有更多的空间性艺术特征，草书更多地具有时间性艺术特征。

       然而在明确了正草书体艺术类型特征之后，我们还要辨证地认识他们的属性特征。就象太极图一样，阳不能是绝对之阳，阳中要有那么一点阴；阴不能是绝对之阴，阴中要有那么一点阳。这样才能构成鲜活的生命。因之，苏轼就说“凡世所贵必贵其难。草书难以严正，正书难于飞扬”。草书写的飘逸容易，使其具有沉著准确刚劲则不易；正书写得规矩端正容易，使其写得有动感神采则难。孙过庭《书谱》也说：“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性情；草以点画为性情，使转为形质。”因之辨证看来，楷书作为正书，在我们认识其作为以静态、理性艺术类型特性的同时，也要注意其静中有动，理性中有感性的成分因素。这样我们才能创作出具有鲜活审美艺术性的书法艺术。

       二、楷书于当代社会的文化艺术价值

       古人对诸书体的适用价值是有所区别认识的。羊欣尝评钟繇云：“钟有三体：一曰铭石之书，最妙者也；二曰章程书，传秘书、教小学者也；三曰行押书，相闻者也。”阮元则对以正书为特征的碑和行草为主的帖的其适用特性作了如下阐释：“是故短笺长卷，意态挥洒，则帖擅其长。界格方严，法书深刻，则碑据其胜。”在当代快节奏、浮躁、压力过大的社会，人们更多地期望通过艺术抒发、放松自己的心灵。长于“意态挥洒”的行草书盛行于世是一个理所当然的现象。那么作为当代通行正书的楷书还有其社会文化艺术需要和发挥的空间吗？答案是肯定的，而且就象正剧于与喜剧一样，二者永远不可能互相代替。而且在当代中华民族经济文化日益走向伟大复兴之即，正大气象正需获得新的构建凸现。作为正书的篆书在强秦的成熟、隶书在炎汉的勃兴，唐楷在盛唐的全盛都与时代的富强兴盛有关。在我们迎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这个令人激奋的时代，社会呼唤新的正书喷勃跃然出世。没有荡气回肠的当代草书，这个时代的书法将缺乏瑰丽的色彩；没有形象鲜明的当代正书，这个时代的书法将缺乏足够的风骨神韵。

       三、当代楷书的式威与发展空间

       时代的需要与呼唤并不能说明当代书法楷书的繁荣。

       事实上，从新时期以来的书法创作实施看，楷书正处于一种式威尴尬的境地。看一看全国无论是官方的还是民间的各大书展，楷书投稿者能占几许？入选获奖者又能有几人？在动辄上千件全国大展展厅中，有兴入选的楷书，无不是简单的魏碑和需拿放大镜观看的功夫小楷。尝若不是中国书协从领导阶层有意识地成立以书体划分的创作委员会和以书体分组进行大展评审，各大书法展将仍是行草书主唱的盛宴。书协组织的自觉有意强调，是当代书法由混沌的复苏热潮到冷静自觉走向伟大时代复兴的一个标志预兆。

       如果说书法的笔墨形态及其组合是其本体的话，那么正书则是其本体的核心基石。当代书法要获得作为一个时代性的发展，那么除了在边缘地带进行突破性探索外，其内核本体的则尤为重要。

       当代楷书的建树是空白的，但也正因为如此，它却正充满着憋足的张力和相对无限发展的空间。

       当然作为相对于自然由人自己创造关照人们精神心灵的艺术，它的拓新发展必须由人自己能动地创造完成。特别是在强调更多地体现为观念的现代艺术而言。

       四、今楷——楷书的现代艺术化

       1、今楷概念的提出

       中国书协于2006年成立各书体创作委员会，这一书协的组织机构的小小调整却对各书体的发展起到巨大的历史推动作用。2007年楷书委员会在石家庄召开工作会议。担任该委员会主任的中国书协副主席旭宇，以高度的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通过回顾书法历史发展的艺术规律，分析当代楷书的现状，借鉴相关艺术门类的发展经验，结合当代社会人文精神，掷地有声地提出了创立当代崭新风貌楷书的旗帜性主张——“今楷”。在楷书式威的状况下，其敢于振臂高呼，显示了其过人的睿识与胆略。一次楷书委员会的工作会议却开成了一场关于楷书发展学术研讨会。会议基本通过了研究创立“今楷”的艺术努力目标，并提出了具体实施意见。就是“三个一”措施：一是：一年开一次今楷的理论研讨会会议；一是：一年搞一次今楷邀请展，促进理念实践，甚至扩大为今楷全国大展；一是：办一份内刊或报纸，名字就叫《今楷》。《今楷》报于2008年元月正式创刊。今楷研究初步呈现了方兴未艾的势头。

       2、今楷的现代美学依据

       在古代作为庄重场合应用的楷书在现代社会其书写的实用意义已经消失。规范的文书已被印刷体和电脑字所代替。除了农村过年春联的书写（印刷春联已很盛行）那么楷书在当代的存在意义若何呢？显然它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向纯审美艺术发展。

       我们前面已经指出，书法已从现代美学范畴厘定为视觉艺术，那么作为艺术品的楷书其创作就要体现现代视觉艺术的追寻原则，即良好的视觉冲击力和生动丰富感人的视觉效果。显然它与楷书其既有的规范性特征是具有矛盾的。那么在多大程度上保持楷书的规范性同时又尽可能地达到丰富强烈的视觉效果则是今楷研究创作的关键点。过于规范将难以有突破性发展，变化过大是否会滑向行草书的领地？这一“度”的把握与范围的确定正是“今楷”得以确立成功之标志。

       旭宇先生曾指出：“楷书写得端庄容易，写得艳媚难；写得严谨容易，写得飘逸难；写得传统容易，写出创新难。”那么这些难点的解决实现就是楷书艺术成功的含金量之所在。恰如走钢丝艺术，人们惊叹的是表演者在那么艰难的条件下如履平地的成功，地面上常规的行走表演那就不足为奇了。

       如果说古代的楷书具有实用性、规范性、通行性与艺术性等相杂糅的话，那么“今楷”将是楷书的纯艺术化。旭宇先生在与笔者一次谈话中明确指出：“今楷就是楷书的艺术化”。

       依此，我们可以对“今楷”的现代美学依据作如下归纳：

       （1）对传统笔画“写”的审美生成原理的继承与强化。“写”是中国书法乃至绘画“由技进道”艺术生成的基本原理。当笔画的“写”具有了体现生命意趣的“力”“势”“神”“韵”，那么我们就说它达到了一定的艺术层次与境界。楷书的结构变化是有限度的，要强化其艺术性，强化其笔画线条“写”的艺术表现力是我们无可选择的着力点。

       （2）西方美学理论的借鉴。中国书法理论丰富浩瀚，但却缺乏明确的美学品格。借鉴西方美学理论则不失为一条有效途径。如黑格尔称：“艺术是理念的感性显现”，叔本华称： “艺术是理念的直观”，英克莱夫·贝尔提出了艺术是“有意味的形式”，这些美学见解都有助于我们加深对书法美的认识。特别是西方语言分析美学对我们打破传统的感悟认识方法有极大的积极意义。如法结构主义美学家巴特认为：“各种文艺作品只均是一种语言，同语言须将单词按一定句法组成句子方有意义一样，作品应由其各部分按一定深层结构组成整体才有意蕴。”结构主义认“创作就是使用各种修辞技巧，以这种符号构成具有某种意义的作品。”这些理论的借鉴无疑有助于我们建立现代科学的楷书演习与创作方法。

       （3）格式塔心理学运用：由单字到整体——楷书书法作品意识的确立。格式塔心理学告诉我们，人们观察事物，首先获得的认知是它的整体而非局部。在今楷强化其艺术性之时，明确强化其整体组合以至作品意识，摆脱传统的孜孜于点划、单字的精谨到位，则是当今楷得以确立的一个重要内容。当我们以作品为出发点从构思开始楷书作品时，我们就真正进入了一个现代艺术品创作境界。

       （4）科学的分析与归纳：建立现代科学的研习创作理论。中国古代楷书出现过几次历史性辉煌，诞生了许多杰出的楷书大家，为我们留下了丰富的经典遗产。如何继承宏扬以确立我们这个时代的楷书风貌。方法的运用至关重要。我们已经失去古人融文案生活与艺术创作二而为一的传统书作产生条件，古人可以在其一生的经济或文牍生活中慢慢锤炼自己的书艺，现代社会则提笔已是远离实用的艺术行为。现代社会的快节奏也不可能允许书家去用几十年或一生的修炼去锤炼自己的书法。作为现代人必须有现代人的知识、方法用较短的时间研习掌握各种遗产精髓。我们要用现代科学分析的方法将各种优秀的楷书艺术产生创作规律总结出来，建立完善的楷书研习理论，指导我们的学习与创作。如此一个具有这一时代特征的“今楷”将会为我们奉献出来。

       3、今楷的特征

       关于“今楷”的特征，旭宇先生在楷书会议及几次关于楷书的谈话中有过较详尽的描述。其要点如下：

       （1）今楷在点画上要有新意，要丰富多样，活波灵变。使楷书线条进一步丰富起来。

       （2）今楷墨色要有变化，要“墨分五色”，有“涨墨”“枯墨”等。
　　
       （3）今楷在结体上要有今人自由自在的精神。都说楷书是站立的人，可是我们站立的姿势可以是立正，也可以是稍息，还可以像服装模特一样摆一个漂亮的姿势。　
　
       （4）今楷在布局上，也可以借鉴行草的优势，使楷书成为艺术品，使布局呈现出大小参差错落的变化，给人一种艺术的美感、境界和情趣，使楷书来一场革命。这实际就是强调整体着眼的作品意识。

       （5）今楷要能够传达人们的情感。要表现出感情，像诗歌一样言志。

       （6）今楷的书写速度可以快一些。唐楷行笔很慢，魏碑行笔很快。今楷可以像魏碑一样行笔快一些。都像唐楷一样缓慢行笔容易导致僵化。

       （7）今楷可以向行书吸收一些东西，向行书靠拢一点。有行草也应该有行楷，

       （8）今楷可以写简化字。写简化字是时代的需要，是普及的需要。

       ……

       旭先生特别强调说在这几条之外，后面还要加上一个省略号，有新的发现就再补充。尽管“今楷”有了上述这些较为具体的描述，但今楷绝不是一个固定的模式，它应该是一种理念指导下更为鲜活开放的崭新楷书创作时代风潮。

       4、今楷的发展前景

       令人欣慰和深思的是在楷书会议召开两三个月后的九届国展中，一幅符合上述“今楷”设想的李国胜颜体楷书的出现并获一等奖成为一个令书坛所注意的事件。从内容讲其主要是一幅颜真卿《告身帖》的临写，但临的过程却将其从幅式上改为了适合展厅布置的丈八尺长挂，章法布置借鉴汉简形式，四行文字按两行一组中间粘接，行距加大字距疏密变化安排，文字有大有小，笔画有粗有细，偶有牵丝连带，用墨分浓淡、枯润。文字笔画结体局部还是颜体特征，但整个组合由用笔、用墨、结字、章法、幅式都体现了现代审美特征。因之它获得了评委的一致认可，没有人再去挑剔其内容的匮乏和原创性风格，轻易摘取大展的金奖桂冠。这幅作品的创作或许正是受到了今楷倡导观念的影响，或者是其自发的创作暗和了今楷创作的主张。但无论如何，总之它从实践上证明了“今楷”创作理念的合理与符合时代审美性。

       楷书很久以来是国展中占比例很少的作品，而入选者也多是魏碑或小楷题，唐楷几乎是被国展淘汰缺乏艺术性的过时书体风格。或有大呼“激活唐楷”的声音，但如何操作实施却未见任何眉眼。今楷的倡导，国展“颜体”的获奖为很久以来的楷书僵局打开了一扇明亮的窗户。可以想见在此后的书法创作展览活动中，类似被过往几乎定了死刑的唐楷其它欧、柳书体也会有类似的改造行为，推及其它易于变化的“二爨”魏碑等其它楷书风格形式也会有更大的突破性创作探索行为。与其相近的篆隶无疑也会受其影响发生相当的变化。

       楷书会议后，值得注意的另一个现象是吴震启先生发表在《中国书画报》一版倡导书写简化字的文章。该文发表后，有不同观点者也著文发表进行讨论。关于书法作品能不能写简化字，如何写简化字，很早就有过讨论。大致的正反两个观点的基本思想是：（1）书法作品是艺术，宜写传统的繁体字。认为繁体字笔画多或符合象形字生成原理，结构易于组合，易于产生美感。不提倡写简化字。（2）可以写简化字，但简繁不能混用。或简，或繁，二者只能取其一。我认为讨论这个问题应从场合的不同来进行对待。在生活实用中针对读者的不同可以有简繁的不同选择，原则应该遵守国家的号召写简化字。作为艺术品，简繁可根据作者想表达的意境内容不同，或者为了视觉美感的需要，选择简繁文字。以艺术创作为出发点，我认为可以不设任何框框，不但繁简字可以自由选择，而且简繁字也可以在同一篇作品中出现，原则是它们能够获得协调，能够获得较好的美感。艺术的探索不应该有禁区，而禁区往往需要打破。框框的打破就是迎来新生之时。

       结束语

       总之，“今楷”是一个书法创新理念。这一创新不是对西方或生僻资源的照搬或对经典的简单模拟，它是在当代书法发展了近三十年后，在继承传统整合现代审美表现形式等基础上属于本体范畴的探索创新理念。一次理论的讨论之后不久就产生实践的成功表现，反映了这一方向存在的巨大开发潜力。楷书式威的时期行将结束，历代和时代同步繁荣的楷书，在当代中华民族获得伟大复兴之即，其赢得一个新得历史辉煌将由期望理想变成现实。当书法的主干楷书获得繁荣的同时，其枝叶行草书的繁荣亦即整个时代书法的繁荣将不言而喻。


                 2008年3月30日，时在诸葛故地南阳。

书剑飘凌

先收藏了.有时间了再来慢慢学习.

森豪正室

刘学柱

说得比唱得好啊，要务实，大唱没啥子意思

道量

哇！这个板块也很棒呀。今天第一次光顾，学术气氛很浓。以后可得常来学习！

毅夫

对今楷的高谈阔论没有历史的、经典的作品艺术为准而谈。在下很愚且不能深刻理解。经典是传世的作品的基本条件是：1·任何艺术品传世都有超凡脱俗、炉火纯青的技术和出类拔萃、独具一格的创新的风格；2·有开拓新风气、新时代的标识意义；3·感到不出碑帖的范围是难以成为“今楷”的。因为时间紧，浏览匆忙，只觉得“式威”一词应为“式微”。------愚识

毅夫

今天再次浏览发现“喷勃”似乎是错了，应该是“喷薄”。而在一些概念、逻辑上不太准确就不好妄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