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与其他艺术形式的比较 ——周俊杰

大朴

书法与其他艺术形式的比较

                                                        
                                                                                        
    作为一种综合艺术，书法与其他艺术有着较密切的联系，明了其艺术特点的异同，更有助于对书法艺术特征的了解和欣赏。  
   
    1.书法与文学

    书法与文学的物质基础都是文字。以文字的语义进行不同的组合，可以成为诗、词、文、赋等不同形式的文学作品。文字本身在文学中不具备艺术性，只有当这些文字转化为形象的符号后，其艺术性才显示出来。而书法则以文字本身的不同形式的组合、变化，形成了真草隶篆等不同的书体，各种书体又经过性格、气质不同的书法家的不同排列，形成了风格迥异的书法作品。二者相同之处：依附于文字；不同之处：文学需要靠转化形成艺术形象，书法直接以文字组合成艺术形象。二者的联系与区别，使书法从纯实用性向纯艺术性过渡、转化。甲骨文、金文的作者，当初也许未必意识到其艺术性，他们仅仅是为了达意而写得工整一些、美一些，其主要目的是文字本身语义的传达。然而甲骨文、金文所显示出的美却令后世赞叹不已，它们的淳厚、古朴，是其他书体所难以企及的。但当时却缺乏作为艺术创作的各种评论，不过这并不能将其视为艺术上的“非自觉时期”。评论其美学的根据是作品，而不是附加的文字。大约在汉代以后，才出现书论，故不少人将魏晋时期定为书法的“自觉期”是极为偏颇的。不过早期的书法一直与实用紧密联系，却也是事实。愈往后，则与文学联系愈多，它不再仅仅是纪事的工具了。当今艺术思潮的发展，将书法从实用性彻底转化为纯艺术性，文字内容则相应降到次等地位。但作为书法所依附的文字内容的重要性并非消失，二者的结合往往是较为紧密的。从一个书法家经常爱写什么内容上也可看出其素养，这是“字外功”最明显的标志之一。有文学素养的书家，创作每幅作品都要认真选择文字内容，要与自己的性格、气质、学养及书写风格相一致。结合最多的大约要算律诗、词曲、文章精语了，书家可以在浩翰的文学大海中驰骋，而不是像有些所谓“书家”，除了众所周知的几首律诗、绝句外，其他文学形式毫无所知。书读多了，书中自有“书卷气”，而不致于有“野气”、“江湖气”。多读文学作品，则是逐步铸造书家的学养、气质及完整的人格的重要方面。欣赏者也同样，很难设想毫无文学知识的人会对书法感兴趣，更谈不上进一步地去感受、理解了。文学素养是书家与欣赏者共同的、必需具备的字外功。

大朴

    2.书法与音乐  
   
    音乐属于听觉艺术，它具备时间流动的特点，是一维性的艺术。但却与视觉艺术的书法有许多相似之处。最明显的特点，它们都是抽象艺术，都不是以反映客观世界物体形态为目的的。音乐以声为构成形式，它含有“音”与“形”两个小层次。“音”乃是直接作用于人的感官的音响，包括音的高度、时值、强度、色彩等基本要素。“形”乃是由音响连接而成的音乐结构形式，如二部曲式、奏鸣曲式、变奏曲式等，这是通过听觉直接感受到的惟一的结构层次，只有通过这一表层感知才能进入音乐的体验。而书法，以线条为基本构成形式，这种线条不像绘画，可以再现出客观物象，它如同音乐一样，是生活在社会中的人的主观的产物。与“音”一样，其单独结构为“字”，并在“字”的基础上，组成整篇作品，组成的结构形式称为“章法”。它们与描绘客观世界的文学（主要是小说）、绘画（具象的）不同，书法与音乐都高扬主体人的精神，将人们的精神世界提到一个新的境界的高度中去，一个通过线条，一个通过音响，唤起人的感情意象。二者是世界文明间接的艺术折光，是人主观精神的直接折光。     

    书法与音乐的相通之处，首先在于它们都是时空交错的艺术，在创作和欣赏中，都强调时间的进程，而不是像绘画一样是一种静止的平面艺术。另外，二者的内部运动形式是一致的，它们都以强烈的节奏感呈现在欣赏者面前，这是作者生命律动的物化形式。从天体宇宙到万事万物，从人的一切结构到艺术的构成，无不以一定的节奏在运动。书法、音乐何以打动欣赏者？正是书法、音乐中的节奏与欣赏者内在的律动相统一的结果。艺术中的律动调动了主体，主体在书法、音乐中得到了观照。它们的模糊性、朦胧感，都使主体能进入到更广阔的想像的世界中，所以，艺术评论家常把书法比为无声的音乐是有深刻含义的。

大朴

    3.书法与绘画   
  
    人们常常讲“书画同源”，其实这从根本性质上来说是一种误解。书法与绘画从创始之日起就不同源，绘画已有几万年历史，而文字（尤其成熟的文字如甲骨文）才数千年。绘画以现实生活为源泉，忠实地描绘自己的生活场景，如几万年前山洞中早期人类模仿动物的岩画，五千年前陶器上的鱼纹图案，以后又逐渐发展，像战国帛画，汉画像石，尽管简略，但都很具象。而书法所赖以存在的文字，尽管少量的有象形因素，但大部分都是以抽象的线条组合而成，否则，谁也难以解释为什么在数千甲骨文字中至今至少还有一半以上未被“破译”。而金文、小篆在内的所谓“象形文字”，其实也仅仅是种符号而已。包括仰韶、半坡文化中的刻画符号与图案，一可视为书法之前身，一可视为绘画之滥觞。符号，就是观念性的反映；图案，即社会生活的直接描绘，二者绝非一回事。当然，如果有人说二者都来自生活，那么这句话就像普列汉诺夫所嘲笑的那样，这句正确的废话等于什么也没说。所以，从书画的源泉上看，它们并不同源，根本不是一码事。但在中国的绘画、书法史中，越往后，则越显示出其内在的联系。尤其宋以后，书法对绘画的影响越来越大，绘画中的白描笔法源于楷书，文人画中的大写意则源于书法的狂草。画家常常题款于画上，称画为“写”，并且书法已成为绘画的有机组成部分。章法、布局、计白当黑，是书画的共同要求，这是表层的结构。二者的联系紧密之处更在于深层，它们都讲气韵、意境，讲笔墨情趣，都不把描绘客观世界当目的，而着重于主体感情的抒发。中国的书法和绘画，是在一个人类精神更高层次上向世界展示其独特的艺术性的，以至现代西方一些艺术家在看到中国的书画后，惊呼要在东方艺术中找出路。由此我们也不难理解，历史上为什么那么多画家都同时又是名垂千古的书家，如苏轼、米芾、赵孟、董其昌、郑板桥、赵之谦、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等。所以，从这一角度讲，也可以说书画是同源的。

大朴

    4.书法与建筑  
  
    建筑由于其实用性，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造型艺术，所以只能是一种广义上的造型艺术。它是通过抽象的形式来概括地反映一个时代的社会生活和一定时代人的精神面貌及对美的追求。与书法的某些艺术特点相通，它们都讲究均衡、对称、变化、和谐，一幅完美的书法作品就像一个建筑群，布局要合理，有疏密、大小、虚实、主次之分，要通气，不能封死。在风格上也有相通之处：雄强的楷书像庄严的建筑，优美的行草又如江南水乡错错落落的平房，高古书犹如庙堂，森严书犹如宫殿。无论外部形式、内部规律或更深层的意蕴，二者都有其像似之处。经常对各种建筑进行观赏，有助于对书法形式美的理解，也更能深刻地理解中国艺术的审美特点。

大朴

    5.书法与戏曲   

    书法与中国戏曲有许多共同的艺术特色。最突出的一点是，二者都是在空白的帷幕上进行艺术上的追求与探索。中国戏曲，不需要布景，完全通过演员的念唱做打，表现无限的空间和时间。一只马鞭，演员在台上转两圈，似乎已经奔驰高山、平川数千里；台上灯火通明，而演员虚拟的夜间动作，使《三忿口》的观众如入黑暗之堂；《梁祝》的十八里相送，《秋江》的随波逐流的划船，都是在没有布景的舞台上表现的。书法，正因为没有复杂的背景（连简单的也没有），那种最单纯的黑的线条才得以有纵横挥扫的广阔天地：狂放的草书如驰马在高山、平川；温润的楷书如入沉静之室。一个舞台，一张白纸，就是演员与书家借以运筹帷幄、导演雄壮之剧的战场。天上地下、历史现代、喜怒哀乐、雄强悲壮，都可以一泻千里，尽情抒发。   

    书法、戏曲的另一共同点是其程式化。古典戏曲的许多动作，如甩发、投袖、台步、对打等，都有一定规格。程式，既有限制主体的一面，也有更充分地发挥其艺术特色优势的一面，任何艺术必须在严格的限制中得到突破、发展。书法的许多要求，如字的结体规律、用笔的提按关系，都是其程式，正因为有了这些程式，书艺才能更好地发挥，否则，书艺无根，只能是胡来，正如连基本台步都不会走就想上台演戏一样是不可能的。中国著名戏曲表演艺术家，大都也醉心于书法，而著名的书法家，很少有不懂戏曲（尤其是京剧）者，其事实本身，就说明二者之间的联系是多么密切。愿意提高书法欣赏水平的同好们，也应成为中国戏曲艺术的爱好者。

大朴

    6.书法与舞蹈   

    舞蹈最基本的特征，是通过人的动作姿态、节奏表情，在表现人的情感。它的基本手段是节奏、表情、构图、造型。舞蹈的连续动作，通过节奏的快慢、强弱、大小、轻重等对比来表现。这与书法是何其相似乃尔。杜甫曾以惊心动魄、雄妙神奇的语言赞颂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并把它与张旭的草书联系起来。关键处，在于其节奏感，这是艺术的通感，强调这一点是极其重要的，因为这是书法与舞蹈的艺术生命之所在。节奏本身具有时间性，书法也具备时间的一维性特征，一幅书法每个字的相连，如同一个连一个的舞蹈动作的亮相。舞蹈有起伏、有高峰，书法也同样有各种变化与通篇的高峰。这是时间的流动、艺术的流动、美的流动，“流美者，人也”，总归，是人心的流动。在有节奏的流动中人感知到了美，获得了快感，快感与美感是连在一起的。  

    应该再强调一下，所谓的“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器，书艺大进”之说，并不是张旭的书法在形体上像舞剑器动作，否则，就只能是种庸俗的机械唯物论的理解。在书法美学中，这样的观点是最简单和低能的，它把书法与客观物体简单地等同起来，而没有从审美的基本规律和更高的意境层次上去理解，所以，把不少欣赏者引入到了一个不正确的极低的层次上。现代一些评论文章常常以此评论书法高低，一些“书法家”以此去指导创作，走入到早已被淘汰的各种象形书体中。这是一大教训。

    我们大致将书法与其他几种艺术形式作了比较，它们由于差异而有所区别，但却又有其共同之处，它们互相联系而又互相影响，并在联系与影响中求得发展。艺术，也只有在比较中才能更突出自己的特点。

森豪正室

冰山雪莲

好文章，欣赏学习。

当代书法论坛

筑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