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大娘也翩翩而至

韩进水

公孙大娘也翩翩而至
    唐朝的河南安阳某地。一场优美的舞蹈过后，看官散尽，只有一个书生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是研究舞蹈么?不是。他对舞蹈有如醉如痴的兴趣么?也未必。且看杜甫为这个场面配的解说词：

        往者吴人张旭，善草书书帖。素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 自此草书长进。
    豪荡感激， 即公孙可知矣(杜甫 《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

    哦!书生名叫张旭，是个书法家。在于他的钻研不相干的舞蹈中，他看到什么呢?----矫健的舞姿，奇险之极却又平衡不倒。于是他想起了草书那跌宕欹侧的结构； 看到了双手，相应、双足相让的揖让呼应，想起了线条之间笔断意连、互相照应的美妙效果； 窥察到了若疾乍徐，缓急轻重的节奏；那是一种何等舒展自如的魅力啊!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指的挥动来体验舞蹈的节奏，试图从中找出创作时节奏控制的最好契机……好一个公孙大娘，你可知道。你的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舞姿，给一个书法家以多么难得的艺术启示哟!我们不禁想起了老杜的名句：
        霍如羿射九日落，
        来如雷霆收震怒，
        矫如群帝骖龙翔，
        罢如江海凝青光。
        (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

    这“一舞剑器动四方”的公孙氏，其实不过是一个舞女而已，在唐朝达官贵人的文化圈子里，她是毫无地位可言的。但庄严高贵、连皇帝也为之屈尊就范的书法王国中，来了这么位翩翩女子，着实令众人不得不拍案称奇，她给张旭带来了怎样的生机，赋予了何种新的生命?
    从现代美学角度出发，诸艺术门类间，书法与舞蹈确实最为接近。它们都兼有优美的空间造型和赖以展开的时间推移顺序这两大长处。但这是今人的研究，正当他们为此而沾沾自喜时，竟忘了早在唐朝的张旭，就与公孙大娘在艺术上进行•了合作。杜甫所说的“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便是他们合作的辉煌成果。书法的空间感，早在金文、秦篆、汉隶阶段，已被确定下来了。而书法的时间感，在过去只是被隐含在运笔过程之中，草书兴盛以后，才把它单独提出来进行研究。公孙大娘技艺精湛的舞蹈动律与节奏的延续，会在某时某地通过书家这媒介，昂然进入书法王国，并被载入书法史册，得以名垂千古，在她而言，算是尚未料到的洪运高照了。我想她一定会为此高兴的，我们仿佛行见她在含笑凝睇，正在向书法家们致意呢……这位伟大的舞蹈家。
(注：以上文章均为陈振濂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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