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龙江布衣

    只要想起老屋，身上就会泛起一股寒意。的确，老屋留给我的记忆，除了寒冷之外还是寒冷。父亲早年是个民办教师，整天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基本不顾家。从我记事起，母亲就一直过着数着柴禾烧火的日子，一年四季除了夏天，老屋的炕就从没热乎过。
    老屋其实就是两间土房。大约在我五六岁的光景，父亲在老屋的旁边又求亲告友盖了两间，后来又把这两间和原来的两间挑了房盖，接成了四间。房子虽说破旧，但是非常宽敞，东面两间住人，西面两间一间储放粮食，一间作为厨房。大概是从小就住宽房大屋落下的毛病，我进城买楼时首选的都是一百平以上的，面积小的连看都懒得看，当然这是后话。
    没翻盖前的老屋，西面有一块空地，是我儿时的乐园。记得那时我和弟弟经常玩一种叫做“摔大炮”的游戏，家乡的土非常有黏性，用水活好，然后做成和小碗一样，就是“大炮”。把“大炮”举过头顶，使劲摔在地上，“大炮”就会被崩出一个大洞，洞越大说明你的“大炮”威力越大。和泥、拍泥、捏泥，常常弄得满脸都是泥浆，稚嫩的小手无论怎样清洗，总会留有泥巴的味道。
    老屋前面是个很大的菜园。母亲在种植各种蔬菜的同时，常常不忘给我们种上几垄菇娘。每每菇娘还未成熟的时候，淘气的我们便摘下一些。把青菇娘捏软后，用扫帚棍儿把凹眼扎破，挤出里面的果肉，然后对着小眼轻轻吹气。把空果皮吹成如气球般，然后放在嘴里。在上下嘴唇中间，一吸一咬就会发出轻脆的声音，也不管大人烦不烦，整天价吹个没完。到了深秋，菇娘成熟了，母亲每次都能收上一大箩筐，放在储存粮食的那间屋里，让我们慢慢吃。每天中午吃完饭后，揣着一兜菇娘上路，边吃边往学校走，常常是兜里的菇娘光了，学校也就到了。
     1989年，我考上了师范学校，隔年弟弟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高中，这在小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开学的前一天，院子里挤满了送行的亲友，在大家的祝福声中，我们相继走出了老屋。行走在城市繁华的街道上，吃着含有家乡味道的菇娘，我感到我们仍在老屋的屋檐下，并没有走远。
    把女友领回家的那天，是老叔用马车把我们接回的家。车站通往小村的公路，雨后的车辙足有半个车轱辘那么深，我像刘欢歌中唱的那样，心中为今天的村庄还唱着过去的歌谣而充满惆怅。老天爷好像也在有意考验我们的友情，女友到家的那个晚上，又下起了大雨，年久失修的老屋漏得几乎没有能睡觉的地方。看着乐呵呵地和母亲一起拿着大盆小盆接雨的女友，我感到这个女孩今后我一定要珍惜。三年以后，女友开始和我谈婚论嫁。上学欠下的外债刚刚还清，还有一个上大学的弟弟，这就是家里的实情。女友很通情达理，没提一点过分的要求，我们就在老屋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在我们都成家后，老屋被父亲卖给了我家的邻居。弟弟的家安在市里，我也从村里搬到镇上，又从镇上搬到了县里，我们开始和老屋渐行渐远了。
    前年祖父过大寿，在全国各地的亲友齐聚老家。已在某高校任副处长的弟弟一大早和大家打个照面后就不见了踪影，遍寻不见之际，却看见老屋菜园前的土路上，站立着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双手插兜，正默默地向老屋凝望。“白发高堂游子梦，青山老屋故园心。”老屋旁没有青山，但对于远方的游子，是永远的故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