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林随笔——观许宏泉藏近现代学人书法展有感 ■ 陈子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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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许宏泉藏近现代学人书法展有感

                                                         ■     陈子善

    许宏泉兄的《管领风骚三百年》，所收学人书法时间跨度长达三百年之久。即以二十世纪的一百年来看，这个时段应该说也不能算短了。这个时段最大的特点就是中华大地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一百多年来，中国处于前所未有的一个大变动时代，按照陈寅恪的说法，就是“今日之赤县神州值数千年未有之巨劫奇变”。这样一个时代，这样一个新旧交替的文化背景，学人，也即中国“文化精神所凝聚之人”，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或者说，他们的思想，他们的精神，他们的行为，跟这个时代有什么样的关联，什么样的反映？这当然有很多方面的体现，通过他们的言论、著作、行为来体现。但是有一个方面，以前往往忽略了或者重视很不够的，那就是还通过他们的书法作品来表现。

      长期以来，人们对书法的认识一直存在一个误区，认为书法乃是专门书家的事。专门书家往往靠书法谋生，但是更多的大部分的文化人、学人，他们并不以书法为主要的谋生手段，他们甚至并不以书法名，他们同样留下了许多书法作品，这些书法作品往往被称为文人书法。在我看来，文人书法实际上是文化人、学人借书法表达心声，抒发胸臆，大有寄托在的，所谓笔锋常带感情、毫端时见性格是也。

       所以，宏泉兄出版《管领风骚三百年》，举办这个学人书法展览，我想他的目的是试图追寻文人书法中的蕴含，非常丰富的蕴含。这是很重要的。因为文人书法很特别，看他们写的字，那些诗词，那些对联，那些集句，古人的诗词歌赋那么多，他们为什么写这些不写那些，大可玩味。我的理解是他们要借古人来说自己的话，或者想要传递自己的思想，倾吐自己的情感。这已成为一个文化传统，一个大的悠久的文化传统。

        然而，到了1949年以后，前辈文人留下的这些书法，这个传统，往往被忽略了，曲解了，后来更被认为是体现了封建思想，是不被新社会认可的，被抛弃了，罪名之大，诸如吟花弄月、无病呻吟、腐朽没落之类，不一而足。“文革”中更是被打上大×，付之一炬。直到1980年代改革开放以后，前辈文人书法作品的文化精神和多种价值，包括鉴赏价值、史料价值和文物价值等等，才被重新认识，重新肯定。

       我读了这些学人的字，就好像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他们早已成了古人，我们后人不可能回到他们的年代。他们留下的字，包括手稿、信札和各类书法作品，乃至片言只语，就都成为一个通道，通过这个通道，时光倒流，历史再现。后人大可通过这样的通道，跟前人交流，古人的精神、喜好，古人的气韵、神态，可以通过这个通道来感受，来揣摩，来想象。宏泉兄自己是作画写字的，就更有一个心灵的契合。当然，这不是唯一的通道，与古人相交，还可以通过他们的著作。宏泉兄现在就试图把这两个通道连接起来，贯通起来。先收藏这些前贤的书法，为进一步研读他们的著作寻找一个理由。倒过来也可以说，先阅读他们的著作，产生兴趣，从而为收集他们的墨迹寻找一个理由。这两者之间是可以互通的。

       宏泉兄的书和他举办的展览，是一个收藏家多年心血的结晶。历史的碎片，被他像拼图一样拼接起来，组合起来。这样的拼接和组合当然带有他个人的喜爱，个人的偏好，譬如，他对故乡先贤的文献、遗墨情有独钟，倾力蒐集。这样的拼接和组合更产生了新的意想不到的效果。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对历史的新的解读。把这些人放在一起来看，一幅小小的手迹，一张薄薄的纸片，就不是孤立的，就有着某种精神上的关联。这里面天地真的很大，因为你把它们悬挂在一起，你就会发现，这些人原来是用这样的面貌呈现出来，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联系起来。

       因此，我认为宏泉兄的追求是很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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