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明上河图传奇——■ 余启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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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上河图传奇

                                                                             ■ 余启新

     四十一、他绝对是个忠臣

　　 盛保见状吓得连声呼唤。阿计替倒是不慌，用手托起太上皇的头，又叫守兵用那粗瓷大碗端来一点水灌下去。果然，太上皇一会儿就睁开了眼。

　　“哎，越来越不中用了！”他勉强站立起来，用脏兮兮的衣袖擦去眼角的泪水，对阿计替和盛保说：“烦劳你们牵开画卷！我这手太腌臜。”

　　洞穴内太暗，又不便点灯，太上皇让两人移到洞口，借着从洞顶漏进的一点天光，屏着呼吸，忘情地观看着。盛保瞅见他的表情，喜、愁、忧、悲，瞬间变化很大。

　　“不看了，卷起来吧！”他背过身，抬起头，仰望洞外的天穹，吟咏出一首诗：“九叶鸿基一旦休，猖狂不听直臣谋。甘心万里为降虏，故国悲凉玉殿秋。”盛保虽只是粗通文墨，也能理解诗的含义，体会得到那种痛悔的心情。盛保随之转达了慧福长公主的问候，又引来了太上皇和皇上的一番伤感。

　　二帝叮嘱盛保赶紧南下，将《上河图》交给已在临安定都的朝廷。“一个强大的王朝，一个繁盛的京城，只有这画卷上还能留存有那么一点印迹呵！”太上皇感慨不尽。然而，盛保却没能及时南下，他病倒了，好像几十年的辛劳奔波所带来的损伤这下子集中发作了，浑身疼痛，骨瘦如柴，连站立都困难。幸亏木兰的悉心照料，靠采撷的药草治病，靠挤的羊奶维持生命，将他的命保住了。行期自然就拖延下来，倏忽过去了一年。这天，阿计替慌慌张张来到盛保住的洞穴里，见里面没人，再一望，盛保正拄着根拐棍在荒原上慢慢遛着，不由得又惊又喜。喜的是盛保的身体逐渐在恢复，惊的是这么独自闲逛，很是危险，因为自己刚刚得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他将盛保扶到洞穴里，讲述了这个消息：淑妃，也就是慧福长公主，不久前在为金国皇帝吴乞买烹茶时企图下毒，事情败露被杀。吴乞买极为愤怒，在燕京大开杀戒，杀了不少宋朝的降臣和子民，同时下令封锁边界，在全国严查可疑分子。看来，此时不仅难以南下，就是在这五国城，也不可抛头露面。

　　接下来的日子真是难熬啊，日出日落，月缺月圆，草枯草荣，雁去雁来，盛保觉得自己的生命之火就像风雨中的残烛，随时有熄灭的可能，不能再等了，看那风声也松了下来，便决定动身回南方去。木兰不愿随行，她要陪伴阿计替，而且还要照顾二帝。盛保一想，这也是义举，就没有再劝。

　　动身前，盛保秘密前往太上皇那儿辞行。可太上皇一见他那个样子，就断然阻止：“看你这身板，莫说回南方，到上京都困难！”

  盛保没有吭声，他何尝不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但他只有拼命了。

　　“我倒有个办法，”太上皇考虑了好一会说道：“将图交给宇文虚中，让他想法送回南方去。听说他已到了上京。”

　　“宇文虚中？这不是那个降臣……”盛保叫了起来，他本来还要大骂一通，一想旁边还站着个降臣阿计替呢，就忍住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供职金国，他绝对是个忠臣。”太上皇说得十分肯定。接着，他向盛保和阿计替讲了宇文虚中的往事：“当初，大宋决定与金国的女真人结盟夹攻辽国，他即深以为忧，怕女真异日强盛而不可制约，大宋将有引火自焚之祸。为此他一再劝谏，建十二策，上二十议。可惜，没有听从他的意见！后来金兵果真南侵，他又劝朕降诏罪己，更革弊端。到金兵将汴京围得水泄不通，要派人前去金营谈判。诸大臣皆不肯往，他毅然受命前往金营。时金人见到大宋来使即杀，他解甲携书，率数十人扬鞭出城，迎刃而进，到了金营则坐于露天风尘烈日中。金人全副武装，挺枪挥刀，团团围绕。一行人皆失色，独他不为所动，神色自若。之后，护从作为人质的康王离开金营，与其并马联辔，缓缓而行，回归城中。”

　　“他的事我也听从上京来的官差谈过不少。”阿计替听谈到宇文虚中，也讲了起来：“康王在临安即位后，下诏在朝中征求能够出使金国而迎回二帝之臣。时宇文虚中的职务是提举杭州洞霄宫，他认为国家艰难之时乃士大夫驰驱之日，便上表自荐，自贬官职应诏充任使节。于是，他被任命为祈请使来到金国。然而金国根本无意放二帝南归，便叫宋朝使臣回去。可他回答：‘奉使北来，祈请二帝，二帝未还，虚中不归。’于是独自留在金国。金人佩服其才智过人，欲使其为己所用，以富贵相诱，以杀头相吓，终不为所动。只是不知前不久怎么到上京任职了。”

　　盛保断然决定：“我就去找他！”

　　太上皇道：“我将刚才所吟之诗抄录下来，你带上交给他。他熟悉我的笔迹。”

         四十二、愤然一撞，地裂山崩

　　盛保由五国到达上京，又花去了数月时间，进到城内找了家小店住下来就动弹不得了，躺了两天后才勉强能够行走。他想太上皇的意见是对的，以自己这种身体状况，如何能够到达南方，所以，急迫想寻到宇文虚中。上次到上京根本没有进到城中，此次进城寻人，得以在全城逛了逛。所谓的上京，其实还不如中原的一座小城，仅是由土山围绕的一座城池，城池中有若干木建的殿堂，殿堂的屋脊上虽也有鸱吻，但又小又粗糙，顶上铺着黑瓦，宫墙似以泥涂抹。但在洞穴中住了那么久的盛保眼里，这儿比天宫仙境、琼楼玉宇还要美丽壮观。由于城不大，所以他很快就打听到了宇文虚中的住处。

　　那是一处封闭的庭园，四周有围墙，前后开门，从不高的围墙看去，里面的房屋很是高大、华丽，前后门均有兵将把守，还有一小队士兵沿着围墙巡逻。盛保不敢贸然前往，只得在不远处一个市集上蹲下来瞅着大门等候机会。这天清晨，盛保见里面出来一位汉人装束、挎着竹篮的老人，看样子是位仆人。来到集市后，盛保暗中跟随，见没人注意，走近其身边低声说：“我从太上皇那儿来，有事要拜见宇文大人。”那老仆竟像没听见似的，扬长而去。两天后，那老仆又出来了。盛保又贴上去说明想见宇文大人，仍得不到回应。直到第三次碰面时，那老仆才说：“我买了些食品、杂物，你能帮我挑进府中吗？”“能！能！”盛保赶紧答应。

　　盛保进到府中放下担子，随老仆来到一间书房似的小房间里，见一位相貌清癯、两鬓苍苍却眼光明亮、精神矍铄的老者，知是宇文虚中，便跪倒在地，诉说来意。宇文虚中只是嗯了一声，再无什么言语，隔了一会才说：“我现在不是宋朝官员，只是金国臣子，你这事恐怕找错了人。”

　　盛保知道宇文虚中处在金人监视中，心存疑虑，便从衣袋中掏出了太上皇手录的诗句。宇文虚中接过一看，手微微颤抖起来。盛保又从怀中取出《清明上河图》双手举起呈上。宇文虚中将其铺展在窗前的一张石雕的几案上，俯下身细细地观看起来。

　　“还真是张待诏的手笔！宣和七年，我曾在宫中陪太上皇一道观赏过此图。太上皇说，等全图绘完，一定要精心装裱，还要为之题跋呢！听说，张待诏图未绘完、人已去世。天意乎？”

　　“小民盛保，乃张待诏的结拜兄弟。此图既是我哥哥的心血，也是我大宋东京的写照，恳请大人设法将其送回南方临安，入藏我大宋内库。”

　　宇文虚中没有吭声，在房间内踱来踱去。盛保明白，他在犹疑，在担心，此事非同小可，事泄将引来大祸。他站了起来，叫道：“大人，拜托了！”，猛然朝那张石雕几案上撞了过去。訇然一声，如地裂山崩；鲜血四溅，似梅花飘零。宇文虚中抱起他拼命呼唤：“盛保，盛保！”盛保早已没气了！

　　“你这是干什么呀，兄弟！”宇文虚中泪流满面，后悔自己没有及早应承。

　　其实，宇文虚中并非是担心泄密引来祸殃而犹疑，他对具有侠肝义胆的盛保是佩服的、信任的。他犹疑的是自己如果接过此图能否将其送回南方呢？因为他心中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的实施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家庭的安危、国家的命运，成功的可能很小，但又不得不实施。

　　起初，他出使金国，一心想迎回二帝，虽囚系异域，困苦濒死，也毫不动摇，然而在长期的羁押中，他也在冷静地观察和分析形势，看出金人俘虏二帝北上是维护其利益的需要，囚禁二帝，手上就有了一个钳制南方宋朝的工具，所以决无轻易放还之理。自己想以口舌说动金人，定难奏效。因此，他决定改变策略，答应了金人任职的要求，来到了上京，决定从长计议，等待时机。

　　将盛保安葬后，他常在夜深月明、万籁俱寂之时，铺开《上河图》观赏，然而每观赏一次心中就多一分焦虑，无赖身陷北国，关山万重，没有十足把握，是不敢贸然派人携图南归的。

　　第二年，金帝吴乞买病死，其侄孙完颜亶即位。这完颜亶对宇文虚中特别器重，曾当面对宇文虚中说：“得到相公的欣喜之情要胜过了得到汴京之时。”宇文虚中因此先后被授予翰林学士、知制诰、太常卿、金紫光禄大夫、礼部尚书等职，参与制订金朝的礼乐制度。之后，金国又移文南宋，索要了其家属。金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被授予高官、赐以厚禄的大臣，却在进行着举事反金的活动。

　　皇统六年、也就是完颜亶在位的第十一年，年近古稀的宇文虚中觉得再也不能等待了，决心起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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