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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挑剔下成长 ■ 熊广琴 伟人都是在压力下成长的,弱者如我在挑剔下成长。 记得幼时祖父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有祖孙俩牵着一头驴出门赶集,开始时爷爷让孙子骑驴,自己牵着。祖孙和驴快乐地往前走,有路人见了就责备那孙子:“怎么自己骑着,让爷爷走,不孝敬老人。”于是爷爷骑上了驴,孙子牵着走。又有看客说爷爷:“怎么大人骑驴不心疼小孩?”祖孙俩无奈,就牵着驴徒步往前赶。又逢看客嗤笑:“这两人真傻,放着现成的驴不骑,却在磨脚掌。”祖孙俩只好都骑上驴背。走了会儿又遇看客不屑,说:“没见过这样残忍的人,也不心疼心疼牲畜。”祖孙俩只好下来,抬着驴走。没想到这回他们遭到看客们更强烈的嘲讽,说:“自从盘古开天地没见过世上还有这等蠢人。”这一回,祖孙俩无奈干脆把驴给杀了。 祖父离开很多年了,这个故事常在耳边回响。十几年前的某日,忽接一女士电话,说她刚从日本东京回来,那里有个做画廊的托她带信给我,她找了一大圈才要到我的电话,并强调说:“熊老师,我很喜欢读你的文章,以前还剪贴过,只是无缘相识。”这样的电话自然让我感动。我刚从杭州回来,假期在家,便约她来家里坐坐。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决定有多冒失——因为,甫一见面她即一惊,说:“没想到你原来这样年轻!”并且重复这句话,热情也迅速冷却。我尴尬地笑着对她说:“我其实一点也不年轻了,已经三十三岁了。”她说“不像”,满脸失望,略坐便告辞了。 “此时嫌我年轻,将来想必也一定会嫌我老吧。”——我在心里这样自嘲。 目送这位年龄看上去比我大许多的大姐下楼,我是满怀歉意的——她为我奔忙,捧着热情来,却让她揣着失望去——这如何是好?但心底同时也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呢?我回想起了前几年在新加坡时的一次遭遇。 应一个文化公司邀请,我在新加坡中华总商会开个人画展,期间自然有一些交流活动。有个书画团体请我去讲学,我给他们讲《书画同源·骨法用笔》,边讲边示范。虽说我那时见人怕说话,讲课却还不怎么怵,结束时自然是礼节性的掌声四起。但同时站出一个人来,让我惊诧。主办方介绍说:“这是你们中国大陆来的画家某某先生,我们特地请他来听,他也说你讲得好。”——乖乖!原来埋伏了“细作”!差点儿被吓一跟头。 这时我年刚而立,头发还很黄——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谁会相信你呢?想想也难怪。从这回遭遇“细作”起,我便感到有个“二律背反”会是我一直的“伴随状态”。当然不光是女性,男性也会遭遇这个二律背反——“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演绎的也就是这个规律。但宏观上如此,微观上还是不同的两个问题。 女性是“第二性”,是弱者,总是处在被赏的地位。说“被赏”是文雅的,其实就是被挑剔。女性的弱,首先表现在文化上不占优势——历史上主要是因为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其次体力上更不占优势。在一些聚餐上,我总是对旁边的男性说:多吃点儿。因为他这架机器的马力天生就大,马力大耗油量就大,当然干力气活就轻松得多。这世上行动起来,哪件事跟“力”、“气”二字无关呢? 公孙大娘“一舞剑器动四方”,令多少好男折服。我想古代那把剑该有好几斤重吧,男人提起放下都轻松;在女人就难了,往往天生手无缚鸡之力,得先练,练到长出一股力气,拿得起举得动这把剑,下一步才是怎样舞和舞得如何的问题。可见公孙大娘也一定是用了许多办法吃了许多苦头才练就了那等盖世无双的技艺,感天动地,千古流芳。 习惯上说“从零起步”。循此说法,我说:女性和男性比是从负数开始的。两性怎么可能平等? 画工笔像放羊,画写意像骑马。一个骑手若没有十足的驾驭能力,往往一上去就会摔得鼻青脸肿,样子难看;放羊则风险小得多。这样说并没有轻视工笔的意思,我也画过工笔,这都是自家的体会。牧羊,看似从八岁孩童到八十岁老翁皆能;苏武和洞庭龙君的女儿也都放过羊,同属牧羊,其中的境界自别。 天赋大力的男性代不乏人,女性却鲜见。最赋大力者莫过于潘天寿,因其力大,故野、怪、狂。但这只是锋芒初露阶段,后来他可以说倾大半生的精力都在修炼“文”、“雅”,并以此来调控、升华那种原始的气质。董其昌自知天生力弱,故在临习中注意学习古人的“野”,最终靠功力同样胜人一筹。可惜多少“力士”只一味撒野,“弱者”只一味示弱。 女性但凡在某些领域,尤其是智力和体力都要参与的领域做出点儿成绩来,不付出超常的修炼是绝对办不到的。 这是一个价值多元的时代。多元,但每一元都没有做到极致,都没有标准。 没有标准便乱象丛生。但,多元意味着宽容,意味着自由。西蒙·波伏娃说:“时势的力量大于年华的力量。”我赞同这个说法。想想过往的那些寥若晨星的女画家,看看她们的命运,不论遇到怎样的挑剔,都还是心怀感恩——时代毕竟进步了! 这是一个“娜拉出走以后”还有第三条路的时代。 (本文为《种花集》前言,文有删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