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中华文化！（双溪楼笔记之九）

虫甬

本文尝试从“文化自信心”这个特殊的角度来探讨中华文化的传承问题，颇有新意。不知先生是否感兴趣？当然了，此文还是一篇草稿，期待在与先生的交流、碰撞中逐渐完善起来。


                    我就是中华文化！（双溪楼笔记之九）
                              陈崇勇

    我认为，在近几个世纪中，中国人所面临最根本性的文化问题就是如何恢复失落已久的“文化自信心”问题！

    何谓“自信”？就是人对自身存在所要直接面对的事物具有全面掌控、应对自如的能力而呈现出的生命状态。

    作为个体的“人”这种存在（相对可分为肉体与精神两部分），他对世界总体有效（自我感觉）把握上的最大可能性，是有一个临界值的。可以相对分成三个部分：绝对把握，相对把握，虚拟把握。从而也派生出三种自信：绝对自信，相对自信，虚拟自信。这种把握也可以相对分成两个方面：一是在空间存在方面，二是在时间存在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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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间存在方面：由于人的生理结构存在着的限制，以及通过感官可以延伸的部分，决定了“人”这种存在的真实、有效把握范围。因为这种把握最坚实的部分是建立在个体体验之上！这种把握也可以看成是一种存在力量之间的对比。打一个不甚恰当的比方，如同人与自然的抗争，像对野鸡、野兔之类的事物，凭个体的力量就可以完全胜任（绝对自信）；像对猛虎、大象之类的事物，借助工具，也可能战胜（相对自信）；而像对地震、火山之类的事物，我们只能通过科学技术了解它的习性，来回避它的危害，从而保存自身（虚拟自信）。前二者都是从制胜为目的，而后者，则以保存自身为要务，进而谋求加以利用的方法。

    再举一个例子，就好像面对地球这样庞大的事物，我们虽然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它的表面，但个体的存在实在太渺小了，站在其表面上永远不可能看到它的全貌。即使现在有卫星遥感技术了，可以在太空中俯瞰到它的全貌，但那一丸遥远而美丽的蓝色水球，远不是地球相对于“人”这个个体的真实存在，曰之“假象”也可。

    在时间存在方面：人的个体寿命通常在百年之内，虽然可以借助人类群体的记忆来实现部分的延伸，有形的为文化传统，无形的为潜在意识，但仍十分有限，即所谓的“夏虫不可以语冰”。相对可能的是，个体通过学习实践，在掌握知识和技能的同时，将隐藏其中的已经衰减的自信心也沿袭下来。只有处在真正的创造状态时，人才能够滋生绝对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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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自信心的增减有着双重的特性，一方面是随着人的生理、心理方面的成长及实践能力的增强，人的自信心也随之增长；另一方面也会随着人知道他自己的“无知”和“无能”范围的扩大而递减，因而自信心在人的一生中某个时段会达到一个至高点，这个至高点往往在“血气方刚”稍后之时。

    就人类的原始生命力方面而言（或曰兽性，即个体单独面对自然世界的生存能力），随着人类社会性的不断膨胀而降低（在生理方面，甚至可以举人类精子质量的下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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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以文化的视角来关注人的“自信心”时，所探讨的就是“文化自信心”问题。

    文化自信心可以相对地划分成精神个体的自信心与社会群体的自信心两个方面。杰出精神个体的自信心不仅可以成为社会群体自信心的主心骨，甚至可以超越具体时空的存在，成为整个民族文化自信的核心！

    当一个民族的“文化自信心”处在最佳的状态之时，其核心文化价值观念往往也随之形成（就像构建精神大厦时，完成了大致的框架部分）。那么，“中华文化自信的核心”在何时？如何产生？又如何失落的呢？该怎样才可能再寻找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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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华文化核心价值观念形成之时。当我们对现存的中华文化知识系统进行探源式追溯时，大都可以在那时找到初步成型的框架。也是精神个体可能达到文化自信心最大值的时期。

   为什么呢？
   首先是随着生产力水平的迅速提升，人与人要直接面对的自然力量之间的对比发生了一些比较深刻的变化。像都江堰、郑国渠等著名的水利工程都体现了先秦时期中国人改造、驾驭自然能力的水平。人对自然的敬畏之情形与先前也有很大的不同，不再是单纯的匍匐在地，顶礼膜拜。因而在一些杰出的思想家那里，虽然对“神”的世界仍存疑，但理性的力量已经明显处在优势。如“子不语怪力乱神”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也就是说 ，随着人类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的增强，“神权意识”在人们思想上的束缚降低到空前的程度。

    其次，随着周王室衰弱，诸侯争霸，旧的统治秩序迅速解体，“王权意识”在人们思想上的束缚也降低到了空前的程度。各种人才在诸侯国中的流动，都是寻求自身存在价值的最大化，甚至是为行“道”而游走列国间。他们与诸侯间的关系，不是一种人身上的依附，更不是精神上的依附。（只是我有些奇怪，好像很少看到哪个出色的人才到周天子那里，打算帮他重整朝纲的哈。）春秋战国时期是在中国历史上，精神个体的身心所受束缚最少的时代，因而也是精神最自由的时代，真让人向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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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践能力是山，文化自信是水，山水相依，山高水长。

    说具体一些。
    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这里的“浩然之气”，摸不着，看不见，却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时时能够让人感受得到。和我所言的“文化自信心”有相似处。“文化自信心”可以相对分为：体能，技艺、文化素质、道德修养、人生境界等方面的实践高度来谈。

    打一个不甚恰当的比方，“文化自信心”就像一个桶内装的水，体能，技艺、文化素质、道德修养、人生境界等就像构成此桶的几大板块，其中“体能”是底板，是存在的基础。而此“桶”的容积的大小，则由其余几块板的宽度、高度所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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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孔子为例，做一些粗浅的说明。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据记载，孔子膂力过人，远非后世某些人认为的文弱书生的形象。并且，孔子酒量超凡，好像从来没有喝醉过……等等。正是由于体能状态上的绝佳，使得孔子能够终生孜孜不倦地学习，长时间地周游列国，而且能够以较佳的生命状态活过在那时难得的古稀之年。孔子在体能上的优势还使他在掌握“射、御”等这些当时君子所必需的技能上，有十分出色的表现。

    孔子好音乐，晓乐理，通音律。闻《韶》而三月不知肉味。因为在音乐方面具有高超的造诣，他才能十分自信地提出音乐的形式与内容、艺术性与思想性的统一，以及音乐的移风易俗、陶冶性情等的作用，在我国古代音乐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

    孔子对《诗经》十分熟悉，不仅在教学过程中灵活应用，而且还编辑整理过《诗经》， 他提出的“兴观群怨”等概念，把文艺的社会作用概括得颇完整、全面。
    如果以开放的眼光看诗，那么，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其实就是一个诗歌事件。而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可谓千古一浩叹，更构成一个完整的诗歌事件。这样的登山临水，抒怀咏志，面对浩渺的时空发出的感叹，颇具典型意义，并随着孔子儒家文化的传播影响开来。也许可以这样说，孔子对中国诗歌精神方面的构建所起的作用无人能及。

    孔子一直没有中断的是从事教育工作，而且是全能型的。教师这个身份是很能体现人的自信心。自己有一桶水，才能给学生一勺水。何况他的学生许多都是那个时代之俊杰。

    孔子晚年作《春秋》，以文字纪录的方式进入历史的纵深处。《春秋》全书只有一万余字，以极简约的笔法来褒乏数百年间在诸侯国间发生的人与事，要有怎样的开阔的胸襟与如椽之笔才能做到。

    而在政治实践方面，孔子除了周游列国宣扬自己的政治主张，在当权者面前不卑不亢外，还当任过鲁国的大司寇时，也取得了出色的政绩（在中华文化的核心组成部分里，政治很重要的一部分。因而，政治实践能力在中华文化自信心的组成中，也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道德是有力量的。所谓的“仁者无敌”，不是指仁者战无不胜，而是指仁者的心里没有障碍。孔子的一生都在以“克己复礼”的方式来实践“仁”，也达到了很高的水平。

    “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可以看成是孔子人生中“文化自信心”形成的两个具有代表性的阶段。孔子在人生各个阶段的实践都很具代表性，因而才有“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样出色的人生境界的总结！
    …………

    孔子所涉及的领域，几乎包括了当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且都达到了很高的境界。因而从体能，技艺、文化素质、道德修养、人生境界等方面综合来看，他所成就的精神山峰的高度，让人仰止；所承载文化自信内涵的浩渺，也让人兴叹！无疑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人，因此被尊为“圣人”（可能也是人类历史上综合素质最高的人之一吧），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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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孔子、老子、庄子等诸子百家等组成的众多文化高峰所抬升起的文化高原成为中国文化大陆上（历史的纵轴）隆起的最高的部分。

    不仅中华文化如此，这世界上的主流文化文化的核心价值观念都产生于大致相似的情形。

    如果将从古到今，人类文化发展的脉络比作由涓涓细流到汪洋大海过程的话，其中形成湖泊这一阶段，显得最独特且重要。当时世界的各个文化的支流汇聚成各自相对独立的湖泊。此时精神个体所面临的世界不太小，不像一条河流那样的单纯，但仍在精神个体可以进行整体把握的范围之内；世界也不太大，不像如今这样的汪洋大海，每一个精神个体在其面前都显的十分渺小，再也不可能产生太多的自信。
     在此阶段产生杰出精神个体所具有的“文化自信心”之内涵后人无法企及，因而可以称之为“绝对自信”时期。他们所成就的精神高峰也常常转化为精神偶像，成为后人膜拜的对象。

    在其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整个文化精神的生长空间可以说是在他们的阴影笼罩之下。人们在文化思想方面所做的主要工作往往只能是对他们所构建的文化思想框架内进行阐释、补充、完善以及实际应用等，因而算不上真正的创造，也很难成就较高的精神山峰，当然也就没有了太多原创的文化自信心。但好处是在精神上既有前人创造的核心文化价值观念可以信赖，在文化实践中又有具体的文化山峰可以攀登，信仰和实践统一，因而精神世界是完整的，可以称之为“相对自信”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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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起码在宋朝以后，从异族进入中原统治开始，就中华的高端部分——文化思想而言，元朝是当头一棒，明朝的朱元璋又横砍了一刀，而有清统治的近三百年，更是如铁桶一般。因此在这六七百年间，异常严酷的禁锢中，中华文化思想得以喘息的时间很少。

    到了鸦片战争后，几近奄奄一息的中华文化思想存在状况和腐朽落后的清朝统治一样，在剧烈的中西方文化碰撞中，几乎溃不成军。
    而在其后的一百多年来，中国文化发展的主流意识都是以反传统为能事，特别是后来国家机器的参与，使中华文化几近断流。到了我们这一代人的身上，中华文化的自然积淀已经十分稀薄，想要担当传承中华文化之重任可以说是勉为其难。但这并不是我们可以推脱责任的理由。

    首先需要恢复的是对中华“文化自信心”。自信，就是要相信自己；文化的自信，就是相信自己的文化。由内向外散发出一种自信的光芒。这是一种信念！确立后的关键在于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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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资本主义萌芽期，首先发生在欧洲的以大机器生产为代表的工业文明时代，将人类的生产力提高到前所未有的发展速度。在精神世界里人们也渡过了漫长而黑暗的中世纪，迎来的人类思想解放的另一次高峰，重新形成了现代社会构成主要的文化核心价值观念。

    只是对于中国人而言，在此次人类文化核心的形成初级过程中并没有直接参与。作为后来者，只是通过学习等方式来掌握，获得了“知识”部分。所以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文化实践也很难真正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文化自信心”。（除非他可以完全抛弃传统，从文化意义上真正归属到西方。这只有从小生长在西方，接受系统的西方文化教育才可能做到，但这样他已经不是文化意义上的中国人了）

    好在这场全球性的文化大融合过程还远未结束，我们还有机会。
    打一个比方，人类文化大融合就好像在建一个人类的精神家园。西方人因为乘坐汽车等便捷的交通工具，先期到达，开工构建，并不断地从各处搜集材料。而东方人等，因乘马车、骆驼等交通工具，仍在途中。如果东方人等因羡慕，而抛弃自己的辎重，搭西方文明的便车而到达，终因两手空空，又没参加构建，只能成为精神家园里的租住客，甚至沦为精神家园里的流浪汉。而人类精神家园也因蓝图缺陷、材料匮乏，使之只有欧式建筑的单调，并留下大面积的荒芜。如果东方人等，因落后而加倍努力，并改善交通工具，也带着自己的蓝图和材料参与构建，这样的人类精神家园才最完美，并适合人类全体居住。

     其实，虽然是后来者，但我们的参与并仅仅是代表了自身，整个中华文化的脉络需经我们之手参与这次人类文化大融合。这是我们的历史使命和责任。我们的努力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未来中华文化在此次文化大融合中所能够起到的作用和地位。

    是融合？还是被融合？这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当然这不仅仅只是为了荣誉而战，还可以看成是在争夺对文化事物的最终解释权和价值评判权。就像商品经济中，如果只是处在产业链的下游，只生产一些低端产品，而没有进入高端，乃至掌握核心技术，则永远不可能占据有真正的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