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庐祭

我叫风清扬

霜叶庐祭

———纪念恩师傅隐戈先生逝世五周年

　　早就想写篇纪念恩师傅隐戈先生的文字，只是怕我这支笔写很难写出先生对我和雨苍（王宝贵）所给予的恩泽之万一，怕传达不出那慈爱的音容笑貌、那渊博的智慧和那曾经历无数磨难而始终未沉沦的心灵。然在先生去世这五年中，先生的一言一行始终萦绕在脑际，我的心也总被失却了恩师的痛苦啮咬着，在先生五周年忌日之际，我也只有以自己的拙笔，写下这篇小小的文字，或许还能稍稍慰籍先生的在天之灵和报答恩师对我与雨苍二十年来教诲的拳拳之心。

　　先生字天趣，斋号霜叶庐，1913年12月24日生于北京。虽家道贫寒，然由于自励，终毕业于朝阳大学。主要研究文史、哲学，兼善书法，真草隶篆，无所不能。篆书主攻金文，下笔苍茫浑朴，大气淋漓；隶书深得《乙瑛》、《华山庙》之精髓，深厚开张；行草入手二王，高雅蕴籍；楷书可魏可唐，晚年自创“天趣书”，融数家之长，自成一格。五十年代，就职于开封市政协，因为人耿直、正派，后受不公待遇解职，为糊口计，至去世前一直靠打工、教书维持恐怕在中国也是最低的生活，所著哲学、诗文等手稿亦均遭焚毁，先生于教学之余，全部时间用于读书、临帖，二十年来未曾间断。雨苍小学一年级，便受教于先生，先生慧眼识材，便以此一书法学生为乐，严格训练，数年不辍，故雨苍受益甚大，后成为书坛中坚实先生之功也。

　　这应该说是种缘分，按佛家语叫机缘：1969年冬，我从整“老九”的“斗批改”团，到了我从未接触过的领导阶级当中，在工厂，结识了比我小九岁的雨苍。对书法、篆刻的爱好，使我们在周围一片文化荒漠的环境中成为挚友。很自然，他向我引荐了他的老师。因为先见到先生的各体作品，故想象先生的身材高大，然一见面，却出之意外，先生中等偏下，清癯，双目有神，充满洞察一切的智慧之光。人与人之间大概有种特定的磁场，有些人相处十年，竟陌同路人，而我们一见面，便感到已互相深深了解了，仿佛早就该认识一样，话，谈了很长时间，这样，我便成了先生的第二个学生。

　　兹后的好多年来，与先生的接触是极其值得回味的：傍晚或假日，我常到雨苍那种满花草的小小独院中，由于先生家真的可称得上寒舍，每次去，便由雨苍弟雨庐（那时他十多岁吧）去请先生。夏天，一杯清茶，一把折扇，便拉开话场。我们谈艺术，谈历史，谈哲学，谈人生，先生总是以他那博学、那独到的见解、那对一切充满了悲壮感的博大情怀，给我们打开了知识、人生真谛的一扇又一扇窗户，那是任何学校都无法相比的一个广阔而深刻的课堂。冬天，偶尔几杯小酒，先生便乘兴挥毫，这应该说是最实际的教学了。先生书写任何作品，都极为认真，没有时下那些狂士派头。我也经常拿自己的习作让先生看，先生总是认真地给我指出毛病，并让我一定首先要在古人名碑法帖中下功夫。我虽不才，总是照着先生的话去做了，至今仍不敢离开古代那些经典作品。然而有时也打折扣，先生让我临《兰亭序》一百遍，因感到唐人临本的甜腻，故只写了一两遍，至今感到对不起先生。

　　然而先生却极少谈自己。有关他的经历、他的生活状况，是断断续续从雨苍那里听到的。先生的逆境，使他未能象同年龄的某些书家那样出人头地，而他对生活的信念、对书法艺术的执着，却影响、鼓舞了后代的学子。在他六十华诞之际，他以《鹿鸣余响》为题，订了三本全部为其手书的小纪念册，分别送王澄、雨苍和我，纪念册上有先生照片、诗文，诗文中充满对生活的爱，对我们几个学生的真挚情谊，间又流露出淡淡的怆然。十多年过去了，至今仍将它置于案头，摩挲再四，似不断在倾听先生的“余响”。

　　人的丰碑不是靠权势和金钱，而是于人于社会的一片真情和贡献。先生正直的品格，如同秋风中的树叶，霜重色愈浓，正象先生《题花甲小照》诗中所云：“万里尘踪浮壮志，一腔热血化繁霜”。先生，您并没离我们而去，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辛未腊月于中州挥云斋

（该文选于《周俊杰书法短论集》）

大朴

这是周老师90年代初的文章，最早发表在《书法导报》。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