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一万殊

daxiaO

王子庸：

狄德罗说：“美在关系”。



刘彦湖：

对呀。空白就是点画之间建立起来的关系。这个关系也是有形的。这个形就是空白的形，显然是比点画更深入的一个层次，他描述了孤立点画之间建立起来的关系，关系的好与不好你有没有判断。所以我是在让大家明确地认识空白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是好的关系。就像三角形的元素没有四边形以上的元素有更好的关系一样，越是深入的一个层次，它更内在，是书法中更高级的一个层面。仅仅认识点画，没有很好地意识到空白的时候就等于没有很好地认识到点画之间可以建立起来什么样的关系。对空间的认识就是更深入的一个层次。



王子庸：

那怎样的内白是好的？



刘彦湖：

最简单地说，四边形的空间元就比三角形的空间元要好。三角形可能有楔形，就特别局促了，对不对。三角形不能说完全回避，黄宾虹说“不齐之齐三角觚”，为什么要有觚？最早的一个版本还叫三角弧，三角形如果没有往外鼓胀的弧就会变成楔形，往里面挤就更完蛋了。写成弧或者觚，一个边如果再有一点觚棱的话其实就是四边形了。三角形要调整成往四边形靠拢的，这就是他的三角觚的意义。这么多人讲黄宾虹，有人比我讲得清楚吗？没有。无论是搞绘画教学的还是搞理论的，有一个人将黄宾虹的三角觚讲清楚了吗？没有。他没有思考到这个元素。点画其实和空白是不同层面的东西，不是并置的问题，是更深入层面的问题。

daxiaO

王子庸：

您刚才讲的是一个单元的内白。那么，内白和内白之间的关系怎么处理？



刘彦湖：

其实刚才说黄宾虹的三角觚。三角还不行，三角觚是明确的，在黄宾虹看来。他就说这个关系就比说三角好。在建立这种关系的时候，如果你要做成有觚棱的、空间开阔的，就比不开阔的好。这就是一个最基本的结构原子。类似这样的还有很多。这是一个问题，也是很基本的问题。但又不是很多人能意识到、领会到为什么好。你要做，我就告诉你这样做比那样做好。 “理一万殊”嘛，它的殊相是无穷无尽的，可是掌握了这个原理之后、真正意识到这个原理，你就会摆布这个关系。你没有从根源上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可能懂了这个关系就不懂那个关系。就等于你还没有懂这个原理。你能知道这两个关系的连接好，没有把这个原理想通的时候，不会用原理元素思考问题的时候，其他的殊相就得不到解说了。殊相是无穷尽的，但是这个原理需要殊相回过头来印证它。



王子庸：

提到书法教学，高等书法教育。书法家能在高校里面培养吗？有些像大学中文系培养文学家？书法能教吗？昨天您也提到不提倡写实性临摹，那高等书法教育还有必要存在吗？



刘彦湖：

你这个问话，就把我逼到了一个两难境地了。我说书法不能教的话，我就歇菜；我要说书法能教的话，人家会说刘彦湖你带出几个书法家？哈哈。

daxiaO

王子庸：

真的，感觉书法能教的还是比较浅表的那个层面，技术性的。上升到“艺术境界”方面的东西不能教啊。



刘彦湖：

我们相当于教练，只教他们交规。谁跑得好还要看他们自己上路。我可以把他们扶上马再送一程，让他们到马路上去，哈哈。学院教育只能做到这儿。



王子庸：

刚才说到关于书法理论您写得少。是不是有这样的感觉：书法这门艺术只能用古代那种方式来解说？



刘彦湖：

有。不是说用别的方式不能解说，问题是你能不能抓住问题的本质。很多根本的问题你还没有认识清楚，包括实践。中国这种东西还真有点怪，你没有亲尝，没有真的做到一个高度的话，你说的就容易是外行话。这一点可能就是中国的东西。

比如西方的绘画，尤其是印象派之后——印象派还有一定的技法——二十世纪以来的绘画，其实技法已经变得不重要了。真实的是想法、人的才气和才能这一类的，所以理论家们可以横着说。他们那里盛产哲学家，一些特别会想问题的人，一个思潮一个思潮地。其实很多艺术家们是从他们身上获得一种思想上的灵感，做出的一种样式，这是西方的东西。而中国在某种程度上，多少年不产哲学家、思想家了。但是艺术呢，还照样会出现齐白石、黄宾虹这些人，那就说明按照中国的方式，他可以修炼，把天赋开发出来，也可以成为大师级的人物。

daxiaO

王子庸：

这一直就是中国艺术的方式，是吧？西方不管是思想文化还是艺术都是裂变式的、革命式的。



刘彦湖：

对。所以齐白石、黄宾虹他们不是受当时的文化旗手们的影响，甚至文化旗手受齐白石的影响，像胡适给齐白石写过年谱。但齐白石并没关注过胡适，胡适要关注齐白石。一个文化旗手要向这样一位修炼成“精”的大师学习，很谦恭地向他们学习。而修炼成功的艺术家，可能并不受当时经验主义等五花八门哲学的影响。



王子庸：

刘军宁先生曾写过一篇文章《中国，你需要一场文艺复兴》，我感觉他过于乐观了。中国整个的思想文化生态经历“五四”、然后是“文革”的破坏，还没到恢复元气的时候，感觉现在的这个阶段还不过仅是一个过渡时期。



刘彦湖：

    当然。这个是很漫长的，

daxiaO

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