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尔茜花与流浪的诗魂——徐志摩的诗文及其它

陈晓彦

这一篇小作业吧，因为当时是当随笔写的，就放上来了。那

杜尔茜花与流浪的诗魂

——徐志摩的诗文及其它

       是否才华横溢的人都会夭亡，譬如徐志摩。

       在未闻其名时，已知道念诵他的《再别康桥》，而认识徐志摩，却是从他的散文开始。《北戴河海滨的幻想》记得里面有很美丽的花，但印象中最深刻的一句却是“他爱折玫瑰；为她的色香，亦为她冷酷的刺毒。”①不知为什么，只看过一遍，便深刻在脑子里。然而志摩的散文处处都有精彩之处，后来细细的读，觉得里面每一句都可以咀嚼。“无颜色的生涯，是他目中的荆棘；绝海与凶献，是他爱取自由的途径。他爱折玫瑰；为她的色香，亦为她冷酷的刺毒。他爱搏狂澜：为他的庄严与伟大，亦为他吞噬一切的天才，最是激发他探险与好奇的动机。他崇拜冲动：不可测，不可节，不可预逆，起，动，消歇皆在无形中，狂飚似的倏忽与猛烈与神秘。他崇拜斗争：从斗争中求剧烈的生命之意义，从斗争中求绝对的实在，在血染的战阵中，呼叫胜利之狂欢或歌败丧的哀曲。”②

       但我读这篇文章，却总不能放下那一句话。连带着觉得，那一段便是全文的最精彩处。这样说不免有些狭隘，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我大概，就是被一针冷酷的刺毒扎下，觉得他的文章像不绝的灵性的水珠连绵跳动融合而成，里面充盈着瑰丽的幻想与晚霞般绮丽的比喻。从此甚喜他的文章，诗反而退居其次。还有他的《翡冷翠山居闲话》，我记得他在里面把女伴比作美丽的花蛇，为之绝到。这样的比喻，除了他，旁人是想不出来的。虽然有贬低女性之嫌，但却记恨不起来。他是了解女性的，所以语中带了几分无奈，虽然是蛇，但却美丽。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是有毒，花蛇，玫瑰。然而无数人争先恐后，因为他们认为，为着美，是值得是死亡的，徐志摩也是其中之一，他的那句话，也略带自嘲之意。

       但美有什么错呢？同理想一样，美，与爱，与自由，是值得人牺牲的东西。有的人天性浪漫，为着理想可以放弃一切，这种人，是诗人，即使不写诗，也是世间的诗人。徐志摩，却两者都占。他是诗人，他的生命，亦如诗一般短暂华丽。也许不应用华丽形容他，他像一颗流星，却发着恒星一样持久的光芒。那般的亮，岂是华丽可形容，但我笔拙，不得佳词，只能落了俗套的嵌上华丽二字。他有着理想，有着对美的追求，但却遥远，一般人都是智者，早已知难而退，但徐志摩是泰戈尔《天文家》中的那个弟弟，他会说：“当傍晚圆圆的满月挂在迦昙波的枝头时，有人能去捉住它么？”③当得到哥哥的反驳，他会说：“你自然可以用双手去捉住它呀。”④诗仙李白因捞月而失足，身后竟还有人赴他后尘。但我欣赏他，因为他不仅是诗人，更是一个流浪的诗魂，没有美，没有对美的追求，他的生命，就将驻足，而我们，也因而不会对他遥望。

        每一个流浪的人都有理由，为着追求，或者逃避。徐志摩一直辗转于大学，游走于异域，从1915年杭州一中毕业，先后就读于上海沪江大学、天津北洋大学和北京大学。1918年赴美国学习银行学，1921年赴英国留学，入伦敦剑桥大学当特别生，研究政治经济学。单是游学，就如此丰富。但我们知道，徐志摩的游学，志不在学。他是一个流浪的诗魂，一直在寻找美丽的杜尔茜花。他不满于现在，不满于封建的包办婚姻，不满于禁锢与绳索，所以他不停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杜尔茜花，只有怀着炙热的追求的人才能看见。如此热，如此浓烈，像徐志摩的《浓得化不开》，肥厚的芭蕉，滴血的胭脂，窒息的繁盛，仿佛搅进了绿玉一样的阿芙蓉，吸食，沉迷。

       但看见杜尔茜花并非一件幸事。当一个视力正常的人处在群盲之中，人们只会把他当成唯一的盲人。如果一个流浪的诗魂一意要追寻杜尔茜花，他也将得到人们的指责与非难。有人说徐志摩的浪漫不切实际，也有人说徐志摩无视法度。的确，他与张幼仪离异，追求林徽因，与陆小曼结婚。张幼仪贤良淑德，他却抛弃；林徽因是师长梁启超的儿媳，但他无法自持；陆小曼是朋友之妻，然而与她相恋。一切看着匪夷所思，也引来人声喧然。徐志摩的一意孤行，只是想摘取到那朵杜尔茜花而已。她们不是杜尔茜花，但杜尔茜花曾经停留，当有人靠近时，倏忽远去，只留下一段淡淡的连绵的惆怅。斯人独憔悴。

       如果一个人可以倚暖石壁上的青苔，那么，我们可以读到他的惆怅。无数的诗篇，从徐志摩的笔中写下，笔之所动，心之所思，但世俗的人们却将他的诗篇一一扣在他生命里的几位女子身上。为何如此浅薄。仿佛非如此，就不以供谈资了。在朗诗之余，窥见里面的爱情，却不失为一件韵事，但并非所有的诗都得对号入座。诗，也可以是一点纯粹的东西，一些摸不着痕迹的边际，一朵美丽的杜尔茜花。“如果人们知道了我的国王的宫殿在哪里,它就会消失在空气中的。 墙壁是白色的银,屋顶是耀眼的...它就在我们阳台的角上,在那栽着杜尔茜花的花盆放着的地方。”⑤泰戈尔这样说。当人们都忘记时，有多少美丽的东西在翩然，那是流浪人的眼睛可以看到的奇景。但是，人生不是一场流浪，我们无法决定自己的人生。

       这是我自己的身影，今晚间
       倒映在异乡教宇的前庭，
       一座冷峭峭森严的大殿，
       一个峭阴阴孤耸的身影。
       我对着寺前的雕像发问：
       “是谁负责这离奇的人生？”⑥

       就在这人生中，徐志摩一直没有停止对美的追求，即使他的爱情与婚姻让他疲惫不堪，杜尔茜花稍纵即逝，他也未曾获得自由，他的自由，不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的，是生活。“他有《生活》一诗，以生活比做毒蛇脏腑所构成的冰冷、粘湿、黑暗无光的狭长甬道，你陷入以后，除了挣扎摸索着向前，更无退路。”⑦

       李贺英年即被召去，是因为他文辞绝世，天降大任；而徐志摩，我更愿意这样认为，如果他的理想他的才华不属于这个世界，那么，他现在应在周身遍开杜尔茜花的广袤之野，对我们微笑。而我们，却傻傻的“惋惜一朵正在盛开的奇葩忽被暴风雨所摧残，一颗光华四射的明珠，忽然沉沦碧海，永难再见。”⑧其实，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头顶白树上的风声，沙沙的，
       算是我的丧歌，这一阵清风，
       橄榄林里吹来的，带着石榴花香，
       就带了我的灵魂走，还有那萤火，
       多情的殷勤的萤火，有他们照路⑨

       回转过来，一朵杜尔茜花，开在那边的山崖上，那山崖，站在你我面前的，那面很大的，镜子里。


①徐志摩《北戴河海滨的幻想》
②徐志摩《北戴河海滨的幻想》
③泰戈尔《天文家》我不过说：“当傍晚圆圆的满月挂在迦昙波的枝头时，有人能去捉住它么？”哥哥却对我笑道：“孩子呀，你真是我所见到的顶顶傻的孩子。月亮离我们这样远，
谁能去捉住它呢？”我说：“哥哥，你真傻！当妈妈向窗外探望，微笑着往下看我们游戏时，你也能说她远么？”哥哥还是说：“你这个傻孩子！但是，孩子，你到哪里去找一个大得能逮住月亮的
网呢？”我说：“你自然可以用双手去捉住它呀。”
④同注解③
⑤泰戈尔《仙人世界》
⑥徐志摩《在哀克刹脱（Excter）教堂前①》
⑦苏雪林《我所认识的诗人徐志摩 》
⑧苏雪林《我所认识的诗人徐志摩 》
⑨徐志摩《翡冷翠的一夜》

一剑

好文章！

夜语风荷

哪里是小作业，分明是大手笔！

真子

森豪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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