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难忘

夜语风荷

文/夜语风荷

    总有一些什么，一旦遭遇，就再也放不下，忘不了，抹不掉。

    这种不由分说深入你生命的东西，常常不是宏大的，壮阔的，而是一些微细的，卑下的，灰暗的，甚至不可名状的。也许这是自然和人开的一个玩笑，《中庸》里不是这么说吗——“莫见乎隐，莫显乎微”，真正有深意的东西，根本就用不着借助炫惑华美的表象来招摇的。

    此时的思路似乎有些离散了，但我愿意继续想下去。

                            一
    很年轻的时候我们都挤公共汽车，那是一种重复了无数次的体力劳动，现在想起来很有些气力不足。

    是在某个冬天吧，很冷的冬天，呵气成霜，街上的人们都戴了厚厚的口罩，老旧的城市被寒风刮得光秃秃的。

    我们挤上了车，一路奋勇着挤到最后排，居然还有座位。很累了，我向前一趴，想靠住前面的扶手休息，这时，他伸过来一只手，握住了冰凉的金属扶手，让我把下巴搁在他的手上面，“这样你不会太凉。”他轻声说，我没有看他，把脸靠在那里。

    这只手，并不宽厚却十分温暖的手，永远留在了记忆深处，留在了这颗在大风雪中流浪了许久的心里。

                           二

    某个夏夜，我的大学宿舍。我和一个上届的女同乡聊天。她因为受骗失身，在学校已经声名狼藉，并且，她长得很丑。这样的“风流事”如果发生在漂亮女生身上，人们也许会帮忙骂几句色狼、禽兽之类，给一点儿同情，尽管这同情带着刻薄或鄙夷。但对于她，又穷又丑的她，一切言论和目光都变得剧烈又残酷，不留余地。

    我难以想象她该怎么活下去。

    这个夜晚，她来找我聊天，我很意外，也有些恐惧。她皮肤粗黑，单眼皮，小眼睛，厚嘴唇，身体线条单薄生硬，普通话里裹着改不掉的乡音。和她算是一个地区的同乡，但这点理由太微不足道了。

    已经放了暑假，宿舍的人快走光了，熄灯号一吹，我们点了支蜡烛。我很小，只会听她讲。她的讲述很有逻辑，在我不该听懂的地方，就一带而过。

    有时候我望着蜡烛发呆，有时候我望望她的脸，我在某个时刻看到，她眼睛里含着的泪水，我想，那泪水，应该很烫。

    她告别的时候，我很想送她一样什么东西。随手一翻，就拿到了枕边的一部新旧约全书，《圣经》。那是一个月前去教堂猎奇买来的。我说，“我不太懂，也不会劝人。我想，你要毕业了，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圣经送给你吧，里面的上帝，十分慈祥。”

    这时我再次看到她的泪光，好烫的泪光。

                           三

    去年的五月，当我们历尽艰险从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坡开车走出来，抵达黄河大坝的时候，母亲河的博大和壮阔丝毫没有打动我。

    倒是我们的汽车，它很有些惊魂未定，疲惫不堪，挡泥板不知什么时候被剐掉了，尾翼上积起的黄土，将近两厘米厚，我用手指轻轻触摸着这些积土。

    这些足足有两厘米厚的积土，它们让我热泪盈眶。
      
                             四

    还有，在某个长途旅行的起点，和朋友一起，吃了一顿信阳风味的午餐。糊涂面，浆面条，生切萝卜，一道比一道有趣。

    最好吃的，是地锅馍蘸酱呀。馍不大，长条型，底层被烙到了金黄色。掰开来，一股天然的农家酵母的甜香味悠然飘出，酿制的面酱用大葱炒过，味道亲切诱人。

    拿起一块馍，蘸上一口酱，填进嘴里，你闭上眼睛品吧，好吃！

    香呀，地锅馍。

    阳光、雨水、麦田、农舍、炊烟，都影影绰绰地浮现了——因为一口馍，你甚至会十分感动。有诗人朋友说，吃东西是最幸福的事；还有人说“吃饱了不想家。”

    孤独行走的路上，咀嚼一种美妙的食物，你会想到亲人携了芬芳的手指，即使是指尖，也都暖融融的呢。

                            五

    曾经，我跟在数以万计的人流中踯躅前行，聆听龙门石窟响彻云霄的历史足音，但现在想起来，却依旧十分遥远、陌生，而模糊。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在某一个石窟脚下，一个所有的游人都忽略了的崖壁的小坑里，盛开着的一束黄色的野菊花。

    它是野生的，不需要照料，也得不到景仰和赞美，它只是被不知哪个时候来自哪个方向的风吹来了，在一个小小的地方，怯怯地生了根，抽了芽，然后，自顾自地开放了。在它的周围，每天都有难以计数的朝圣者，昂首走过，遍地铺着的，都是真实或虚假的虔诚，但没有任何一分是属于它的，它不管，不要，也不在乎。

    它生在佛前，只是一个偶然，这和村边河岸没有任何区别。对于一粒种子，除了泥土、水和太阳，还有什么能够阻止它的萌芽、它的开花？

    还有。

    还有，一颗糖，一句话，一束光线，或一个拥抱，还有许多许多……


    所有这些，都忘不了，抹不掉，放不下——实际上，不是不能，而是不舍。


    如果难忘，请勿忘。


    如果真爱，请深爱。


    如果美好，请继续。








                                    2008/01/19      20：57

偷闲居士

风荷的文思，就向浪潮，一浪接着一浪。壮观美丽，引人遐想

李侬

夜语风荷

猴哥？猴哥; 猴哥.......

又跑回水帘洞了耳语去了~~~

李葵

生活中处处存在一些微小的体验和感动，就看我们能否发现和记录。

写的很好，文风朴实，有感染力！

夜语风荷

呵呵，继续~~~~

天怜幽草

还有：三十夜，陌生网友的一个问候短信

申屠卫政

请继续

老九同志

很美 发字内心的

曲水信步

才华横溢,莫属风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