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明 倪文东《论颜真卿《宋璟碑》》

一聪

摘  要：《宋璟碑》为颜真卿晚年为宰相宋璟所书的碑刻，时值颜体楷书风格完全形成，此碑笔画细挺，笔法一改圆笔厚重之风，有褚遂良遗意，当为颜体书风之不同者，体现了颜真卿晚年书法的变革思想。宋璟为玄宗时名相，人品与颜真卿颇为相似，一身正气，为官清正，所以此碑可谓书品与人品的完美结合，堪称是颜体楷书的杰作，史料与艺术价值很高。
关键词：宋璟碑  书品 人品 艺术风格


唐代从“贞观之治”到“开元盛世”，无论是政治、经济、文化，还是文学艺术都出现了恢弘博大、繁荣发展的气象和气度，反映在书法艺术方面，王羲之被唐太宗推到了书圣的地位，继之草书出现了张旭、怀素，篆书出现了李阳冰，行书出现了李北海，楷书出现了颜真卿，由崇尚二王到冲破二王，呈现出象大唐盛世一样的蓬勃发展态势。楷书在唐代中期以后确立了新的审美法则，笔法方面，六朝以来的书家多轻灵秀逸，提按顿挫，而到了颜真卿楷书则用笔如锥画沙、印印泥，中锋行笔，融入篆籀笔意；结体方面，六朝以来，字形微欹，左紧右舒，以侧示人，灵巧侧媚，而颜真卿楷书则庄重正大，对称平衡，正面迎人，给人以端庄森严、气度恢宏之美；章法上，颜体楷书的字距行距紧凑绵密，打破了行款、字距、行距疏宽稳定的距离，给人充实盛茂之美。
颜真卿一生留下了很多楷书碑刻，比如《多宝塔感应碑》、《东方朔画赞》、《麻姑仙坛记》、《大唐中兴颂》、《元次山碑》、《八关斋会报德记》、《李玄靖碑》、《臧怀恪碑》、《宋璟碑》、《勤礼碑》等等，每一件碑刻都成为后世取法的典范。《宋璟碑》是颜真卿晚年的典范之作，由于颜真卿晚年楷书成熟风格的代表作较多，《宋璟碑》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本文就书品、人品及艺术特色方面对《宋璟碑》作简单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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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真卿（709-784，一说709-785），字清臣，唐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人，祖籍琅琊临沂（今山东临沂）。他的楷书一反初唐书风，行以篆籀之笔，化瘦硬为丰腴雄浑，结体宽博而气势恢宏，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这种风格体现了大唐帝国繁盛的风度，并与他高尚的人格契合，是书法美与人格美完美结合。朱长文赞其书：“点如坠石，画如夏云，钩如屈金，戈如发弩，纵横有象，低昂有志，自羲、献以来，未有如公者也。”
《宋璟碑》又称《广平文贞公宋公碑》，全名《有唐开府仪同三司行尚书右丞相上柱国赠太尉文贞公宋公（璟）神道碑铭》。初立于唐代宗大历七年（公元772年）九月，系宋璟之孙宋俨为“追念祖父德业”所建。根据朱关田先生的《颜真卿年表》记载：“唐代宗大历五年十二月因故人宋璟之孙，旧友宋浑之子宋俨之请，始以盧譔行状，撰写宋璟碑。大历七年九月二十六日正书《宋璟碑》，大历十三年撰《宋璟碑侧记》”。  此碑现在河北沙河县西北留客村，碑高390厘米，宽200厘米，侧厚40.1厘米。碑分四面刻，阴阳两面各27行，行52字，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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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中国书法家全集•颜真卿卷》所记载的资料可知：明都穆《金薤琳琅》记载此碑石久埋土中，为其友方思道作是县令时，出之重树于墓前，有拓本见示。归有光《震川集》：“出土时碑已断，熔二百斤铁贯而续之，方思道为之修复。”王世贞《弇州山人稿》：“余始有碑侧记，又复一岁，乃得碑文，颇剥蚀，其行笔与记全异。”可见明嘉靖时碑已断裂，碑文已严重剥蚀。
碑主人宋璟（公元663年～737年），字广平，河北邢台市南和县阎里乡宋台人，其祖于北魏、北齐皆为名宦。《旧唐书•列传第四十六》记载：“宋璟，邢州南和人，其先自广平徙焉，后魏吏部尚书弁七代孙也。父玄抚，以璟贵，赠邢州刺史。璟少耿介有大节，博学工于文翰。”  弱冠中进士，官历上党尉、凤阁舍人、御史台中丞、吏部侍郎、吏部尚书、刑部尚书等职。唐开元十七年（公元729年）拜尚书右丞相。授府仪同三司，进爵广平郡开国公，经武、中宗、睿宗、殇帝（一说少帝）、玄宗五帝，在任52年。为振兴大唐励精图治，玄宗朝与姚崇同心协力，把一个充满内忧外患的唐朝，治理为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强盛的大唐帝国，史称“开元盛世”。
古人对于书法历来注重人品，所以人品与书品相辅相成。颜真卿和宋璟均为唐代中期忠臣，人品均属一流。颜真卿一身正气，为官清正，刚直不阿，安史之乱时，颜氏一门忠烈，生平大节凛然，留下了著名的《祭侄文稿》。晚年被派劝降李希烈，结果威武不屈 以死明志。欧阳修曾说：“颜公书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严尊重，人初见而畏之，然愈久而愈可爱也。其见宝于世者有必多，然虽多而不厌也。”朱长文在《续书断》中将其列入神品，评价曰：“鲁公可谓忠烈之臣也，而不居庙堂宰天下，唐之中叶卒多故而不克兴，惜哉！其发于笔翰，则刚毅雄特，体严法备，如忠臣义士，正色立朝，临大节而不可夺也。”
宋璟为官清正，不畏权贵，《旧唐书•列传第四十六•宋璟》记载其“当官正色，则天甚重之。”中宗朝“又历杭、相二州刺史，在官清廉，人吏莫有犯者。”品行高尚，爱民恤物，“坐事出为睦州刺史，转广州都督。广州旧俗，皆以竹茅为屋，屡有火灾。璟教人烧瓦，改造店肆，自是无复延烧之患，人皆怀惠，立颂以纪其政。” 玄宗时，宋璟居相位，以择人为务，随才授任，使百官各称其职。他刑赏无私，敢犯颜直谏，为玄宗所敬惮，虽不合意，也勉强采纳。宋璟与姚崇并称贤相，号“姚、宋”。史称“崇善应变以成天下之务，璟善守文以持天下之正。二人道不同，同归于治”。一代名相，位高权重，历仕三朝，刚直不阿，与颜真卿人品相合。虽然宋璟的几个儿子为官不正，不如宋璟，但是，宋璟为相时，颜真卿刚二十多岁，正值青年时期，宋璟为相，其政治业绩与正直的人品对于颜真卿无疑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所以在宋璟去世年三十五以后，宋氏之孙宋俨请颜真卿书写此碑，并且在四十一年后又补写碑侧，可见颜真卿对于宋璟的敬重与书写此碑的慎重态度，故此碑刻当为书品与人品之双美合璧。宋代大文豪欧阳修看到颜真卿撰写的已有些残缺的宋璟墓碑时这样称赞道：“如忠臣烈士，首先君子庄严尊重，使人畏而爱之，虽其残不忍弃也。”南宋学者刘子翚作《临池歌》，称宋璟碑“断碑云落翠苔村，直气英风犹可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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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史料来看，颜真卿书此碑时是六十四岁，是颜真卿楷书风格成熟时期。颜真卿楷书的发展经历了由初期的继承到中晚期的创新阶段。初期约在四十五岁之前，这一阶段主要是取法前贤，以二王、褚遂良、张旭等为师，取法胜于取意，用笔起收转折提按顿挫变化明显，结体匀称严谨。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小远大雅”之誉。比如《多宝塔碑》。中期约在四十五至六十岁之前，这一时期是颜真卿人格成熟期，因守成抵御安禄山之乱而名重朝野，他的书法发生了质的变化，自我书风明显凸现出来。用笔不再过分强调粗细变化，逐渐引入篆籀笔意，结体逐渐表现出宽博内松，满格外撑的雍容庄重，正面示人的体势。比如《东方朔画赞》、《郭家庙碑》等。晚期约从六十岁至七十七岁，这是颜真卿书法艺术“暮年变法”最成功、创作最丰，成就最高的时期，此时颜真卿仕途多舛，屡遭出贬外郡，写碑书经，崇佛、尚道、重儒，多种思想交织碰撞，对其书法创作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这个阶段的书风主要表现为点画用笔与结体的一改过去的端庄肃穆的常态，变得朴拙苍野。
《宋璟碑》就是颜真卿晚年楷书变法时期的力作。由于受到颜体其他碑刻的影响，此碑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宋璟碑》书法艺术风格保持了颜体楷书的特征，但又有他碑之不同之处，其总体风格特点是：笔画瘦劲、硬朗，结体宽博、外紧内松。值得探讨的是此碑之用笔，细挺刚劲，与同时代的其他碑刻有所不同。在书此碑之前颜真卿于大历六年（771年）书写了《麻姑仙坛记》（图1），用笔简拙自然，丰厚遒劲，结体外紧内松，古拙奇古，一派稚拙之趣，同年的《大唐中兴颂》则显得方正平稳，雄厚端严。书写《宋璟碑》这一年的五月颜真卿书写了《八关斋会报德记》，十一月书写了《颜元孙碑》、《臧怀恪碑》（图2），用笔均较《宋璟碑》厚实。《宋璟碑》则兼具了同时代的比如《麻姑仙坛记》等碑的横竖划基本相同特征外，又有《勤礼碑》（图3）的横细竖粗等点画特征。《勤礼碑》是颜真卿七十一岁时为他曾祖父颜勤礼写的碑刻，相对于其他碑刻，颜真卿书写此碑则更为慎重与讲究，因此从碑文碑刻的风格特点来判断，颜真卿书写《宋璟碑》（图4）是非常慎重对待的，可以看出字里行间流露出颜真卿对于宋璟的崇敬。也可以看出颜真卿晚年多变的技法表现能力与平和的心态。朱关田在评价此碑时说：“方整虚和，后之论者大多以为出于褚遂良。其实此碑乃健笔书写，且多用腕力，不同于鲁公平常之粗锋饱墨。众所周知，楷书结字在初唐以斜划紧结为主体，欧阳询父子脱胎于北魏，显得峻严方饬，虞世南殷全名则平正和美，与隋代智永、丁道护一脉相承，出自二王。至褚遂良出，一改欧虞旧习，由《龙藏寺》上溯北齐，变为‘平画宽结’。颜真卿楷书结法出自家学，其平画宽结已露端倪，《琅琊颜谦妇刘氏墓志铭》是颜氏先祖遗则。殊途同归，与褚氏同一法门，只是颜真卿平常用笔圆劲，别有一番厚重意趣。所以当他一改细挺，便似褚氏风韵，并非是他有意仿写，追求褚家异趣。”
《宋璟碑》书法风格体现了颜真卿晚年的书风，但是透过此碑更能看出颜真卿和宋璟之人品，故此碑应该说是人品与书品双重结合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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