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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当代书法论坛|当代书法网|中国当代书法第一门户网站  当代书法网是由中国书协会员、著名书法家杨崇学(杨之)先生于2007年5月创办的。网站自开通以来,以传承我国书画艺术为己任,在书法艺术交流、展览展示,推出书坛新人、通过互联网向世界推广中国的书法艺术方面做出不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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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杨之

白连春中篇小说《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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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36:22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上帝:
我终于决定回到我的村庄。我在城里受够了。我再也不想做狗了。
再说了,我向那些个城里人证明我是一个真正的红军,证明日本鬼子真的侵略了我们中国,又有什么实在的意义呢?我的儿子想去城里打工,就让他自己去吧,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一个真正的红军,这是不需要证明的,日本鬼子真的侵略了我们中国,这同样也是不需要证明的。我的战友们全都知道,还有你也知道。
我和我的兄弟,我们是我们那个部队最小的红军,长征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才刚满十四岁哩。我们两个都是团长的警卫员。实际上,实话告诉你上帝:整个长征的路上,一直是团长在照顾我们,根本不是我们照顾团长。团长把他的马给我们骑。团长就像是我们的父亲一样。
回到村庄的那天,我就住进了棺材里。我的老婆很早以前就不要我睡炕了。她也不准我吃饭,当然,她更不允许我碰她一下。她以为我还希罕她似的。她总是裸着身子,让两个硬梆梆的葡萄干一样的奶子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有时候,她还拿她的屁股来撞我,但是,就是不允许我碰她。她还当着我的面,同村庄里最老的一个老头亲嘴。那个老头的头发全都白了,又全都掉光了,他就快要死了。她故意把他的嘴亲得吧吧吧地响。她有一张很厚很宽的嘴。她的牙齿很白,很整齐,像两排玉米,一颗也没有落。她是一个坏女人。与其说她是一个女人,还不如说她是一个女巫。她是怀了孕以后迫不得己才嫁给我的。这,你是知道的我亲爱的上帝。前面我已经给你说过:那个女人,她一开始就嫌弃我,她后来更加嫌弃我。因为我枉自当过红军,弄不到钱给她。她还总骂我是老棺材瓤子。
棺材是我自己早就做好了的。你别看我只有一只脚一只手,而且还是一个瞎子,我还是什么活都能做的。我做得一点也不比别人差。我天生下来就是一个要强的人。我的这种要强的性格是你给我的。同时你也清楚:凡是在我做活的时候,我的兄弟就会来帮我,有时候,他还会把团长和其他的战友也一起带来。当然,他们什么也帮不了我的,因为他们全都是已经死了的人。你能指望死人为你做什么实实在在的事吗?不能,他们只能在我的身边晃来晃去,看上去就仿佛是我的影子。有时候,我的身后紧跟着一大群影子,简直都数不清。他们全都是我的已经死了的战友。他们以我的影子的方式继续活着。他们像时间一样包围着我。他们和你一样,亲爱的上帝,无所不在。他们是风,是云,是水,是火,是树,是草,是阳光,是黑暗,是时间,甚至是我的呼吸。他们是一切。他们已经成为你或者你的一部分。是这样吗我亲爱的上帝,人死了都会回到你的身边,成为你或者你的一部分?但是为什么,至今,你还不让我回到你的身边?你认为我还没有死吗我亲爱的上帝?是这样的吗?
我是你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一个人了。现在,我已经死了三十年或者三百年了,也许更长,当然,也有可能更短。可是,为什么,你不来把我带走?
有一天,我忘了是哪一天了,团长对我说,你要守住我们的这块土地,你不能逃避和投降,像他们那样,扔下村庄和土地不管。你一逃避和投降,团长继续说,我们就完全被沙子给埋葬了。
我们不想被沙子埋葬,我的兄弟接着团长说,沙子是讨厌的没有生命的东西,是真正的死亡的东西,我们一旦被沙子埋葬就彻底死了。我们不想彻底死。我们还没有彻底死哩。我们彻底死了你就永远也看不见我们了。你想永远也看不见我们吗?
不,我说,我想每天都看见你们。
我想和你们在一起。我说。
所以你要救我们,我的兄弟说,你要把沙子扫除干净。
无论如何你要守住这最后一块土地。我的兄弟喑哑了嗓子,说。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看不见的血丝:我们曾经在这块土地上打过日本鬼子哩。
无论如何。战友们一起说。
还有,团长说,你不能忘记过去,你也不能让他们忘记过去,那是我们祖国的血淋淋的过去啊。怎么就能这样忘记呢?
忘记过去就是背叛,我的兄弟又说,你要背叛吗?
就是背叛,战友们一起说,你要背叛吗?
不。我说。
从那开始,我就开始扫除沙子。我没日没夜地扫。我拼命地扫。为了不让别人影响我扫除沙子,我就住进了棺材里。一住进棺材里,我才发现,住进棺材里真好:村庄里的人,首先是我的老婆、儿子、儿媳、孙子和孙女,就人人都像躲避鬼一样躲避我。我就要人人都躲避我。那样,就没有人来嘲笑我了。我想干什么就能够好好地干什么了。我就一心一意地扫除沙子。然而,沙子是扫不净的。过了很久,我才明白。沙子只能越扫越多,就像孙悟空用芭蕉扇去扇火焰山上的火一样。沙子是你创造来消灭我们人类和整个地球的。是吗我亲爱的上帝?你要用沙子来消灭我们人类和整个地球吗?你觉得我们人全都坏掉了,没有一个是好的,是这样吗我亲爱的上帝?
沙子和日本鬼子不一样。我们把日本鬼子赶走了。沙子却把我们赶走了。不。我还没有被沙子赶走。沙子还没有赶走我。沙子赶走的只是他们。他们不是我。他们是那些个村庄里的人,其中的一些还是我的所谓的亲人:我的老婆、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他们为什么不像早先我们打日本鬼子一样团结起来扫除沙子呢?扫除沙子真的比打日本鬼子还难吗?他们根本就没有扫除沙子。这,你是知道的。他们是彻底的投降派和背叛派。他们给沙子投降和背叛了。他们一走,村庄几乎就变成了废墟,在一夜之间。村庄的一半被沙子埋住了。通向村庄外的所有的路,都被沙子占领了。现在村庄,已经无路可走了。沙子又细又白,又柔软又明亮,在阳光下发出闪闪烁烁的光芒,看上去很好看,然而却是彻底的死亡的信使,就像当年的日本鬼子一样。沙子甚至比日本鬼子更加令人无望,虽然沙子没有刀和枪。
沙子没有用一刀一枪,就彻底打败了村庄里的人,和其他的许多人。沙子的可怕,人,是不用想都知道的。沙子,真的是我们人类的最后的灾难吗?什么东西能打败沙子呢?
然而我不投降。我死也不投降。我要坚持到最后。上帝,你不允许我投降,是吗?
投降就是背叛。我不背叛。背叛是不好的。
我知道背叛者全都没有好下场。
沙子已经埋住我们了。终于,有一天,我的兄弟,还有团长和战友们一齐对我说,沙子把我们都给埋住了,你要把我们从沙子里掏出来。
无论如何也把我们掏出来。他们全体说。
沙子让我们喘不了气啦。
快啊快!
快!
亲爱的孩子:
读了你的信我很难过。沙子不是我创造的,更不是我创造来消灭你们人类和整个地球的。
但是,如果你要坚持这样认为的话,我也没有办法。我不是这一次才被你误解的。我一直都被你们人误解,好像误解我是你们人的荣耀似的。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消灭人类和地球。人类是我的孩子之一。地球是我的家园之一。为什么我要用之一?因为我的孩子和家园都很多。世界上,凡是有生命的东西都是我的孩子,凡是有生命的东西居住的地方都是我的家园。
同样,我从来没有觉得人全都坏掉了,没有一个是好的。我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过。
我至今仍然把你留在世界上,这本身就是一个证明。我亲爱的孩子,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虽然你在信后连名都不署,我还是爱你我亲爱的孩子。
                                                                              爱你的上帝
                                                                                    清晨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36:49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上帝:
村庄还是原来的那个村庄,只是已经被沙子埋住了一半。
沙子是从村庄的上面开始把村庄埋住的。沙子在村庄的任何一个地方移动和浮游,你只要一停下,立刻,沙子就会钻进你的眼睛、鼻子、嘴和耳朵,然后,又从你的眼睛、鼻子、嘴和耳朵流出来。沙子那种细腻然而猖狂的流动,会让你的身体产生出一种疲惫不堪的亲切的恐怖。
村庄中央的那棵树虽然早就倒下了,但仍旧还是原来的那棵树:还是一半活着一半已经死了。谁也说不清它究竟是一棵什么树。谁也说不清它究竟是哪一半还活着,哪一半已经死了。它孤寂。它悲怆。它跌宕。它雄悍。它晦涩。它扭曲。它同时梦见两座大海在拥抱它:一座在天上,一座在地上。它沛然莫御。它劬劳过度,像一个斜躺着的已经沉入童年的回忆的老人,比如我。实际上,它就是像我。它就是我。它誓挽落日于中天。它是一个纯净渊深的境界。
村道也还是原来的那条村道,虽然仍旧被埋在沙子底下。只是每天,密集的蛛网都从那一头扯到了这一头,一层又一层,一圈又一圈,层层圈圈,多得你都数不清,就跟我们当年在长征路上,敌人的封锁线一样。这是很奇怪的事啊,在人都呆不住的地方,竟然还有蜘蛛扯网。
风是没有的。村庄里很少刮风。村庄里已经很久没有刮风了。风,似乎是早就死了。风已经死了。村庄里只刮沙子。沙子像洪水和火山一样,让人防不胜防,无处可防。
蛛网到处乱扯,不仅在村道上,而且就是在空中,在空气里,也有。亮晶晶的阳光一颗一颗悬挂在蛛网上,没有风,也在晃动。真好看。我是说亮晶晶的阳光,一颗一颗,真好看,再也没有比亮晶晶的阳光更好看的东西了。你知道,上帝,我是一个热爱阳光的人。蛛网上一只蜘蛛也没有。我记得昨天早上还有一只蜘蛛来着。那是一只红色的毒蜘蛛。红色的毒蜘蛛有些像红萝卜。相同点是颜色。味道却完全不一样。现在,我想起那只蜘蛛为什么不见了,是因为我把它给吃了。是的。我吃了那只蜘蛛。亲爱的上帝,我吃了那只蜘蛛。那是一只毒蜘蛛。那只红色的毒蜘蛛。我把这个地方能够吃和不能够吃的所有的东西全都给吃了。我就是坚持不走,看这些可恶的沙子,拿我怎么办?
我要吃沙子。老子要吃你个龟儿沙子。
这个念头恶狠狠地,突然就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不知道是在哪一天。
这个恶狠狠地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念头,把我吓了一跳。似乎把我完全给吓醒了。我就健步如飞地走在了沙子上。我走,但是像飞。我的身体比空气轻。
吃沙子?沙子怎么吃?我就把沙子想象成为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我就开始依靠想象过日子了。
我早就已经学会吃沙子和空气了。
走在村道上的时候,有一天,我懒洋洋地说着。虽然我不知道我是在对谁说。我以前吃土,现在没有土了,我就吃沙子和空气。也许,我是在对我的兄弟说吧。一个人,总是有话要说,哪怕是对自己,对时间,对身边的万事万物,对上帝,或者是对一个他想象出来的人。
然而,这不是我的想象。这是实实在在的确凿的情景:我又看见我的兄弟了,我的已经死了多年的兄弟。我天天都看见他。他的身前疾速地走着团长,他的身后疾速地走着全部的战友。在他们的队列中间还有一个我,也同样疾速地走着。这是无数次行军中的极为普通的一次。他,我的兄弟,和团长,和其他的战友,全都长着一身黄河边上的青钢石做成的骨头。
一个人能够看见自己死去多年的兄弟,说明这个人已经和他的兄弟一样快要死了,或者说已经死了。我就是这个快要死了或者说已经死了的人。我才不怕死哩。我天天都睡在棺材里,难道我还怕死吗?实际上我就是想早点死。只是我现在还无法死。我死不了。他们不同意我死。他们是我的兄弟、团长和战友们。为什么他们不同意我死呢?因为我还没有把我的兄弟、团长和战友们从沙子底下掏出来。沙子把他们给埋葬了。我不知道他们被埋葬在哪一块沙子底下。所有的沙子都连成了一片。亮晃晃茫茫然的一片。耀人眼睛的一片。我找不到他们。我找不到他们啊我亲爱的上帝,你能告诉我他们在哪一块沙子底下吗?所有的沙子都是一块沙子,你叫我怎么找他们呢?
我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就是轰隆一声巨响,他们就不见了,他们就统统不见了。轰隆的一声。从天上日本鬼子的飞机里落下来的一颗炸弹爆开,他们就全部都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仿佛他们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怎么找他们呢?
啊!上帝!你告诉我!你看见我多么渺小多么无依无靠无援无助的一个,在这无边无际的沙漠里,没日没夜没天没地地扫除和翻腾沙子,就像是离开沙子就活不了的以沙子为生的沙子里的一只土拔鼠,企图找到他们。你一点也不心动吗我亲爱的上帝?为什么你不把他们的所在指示给我?
我知道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们早就已经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了。
那么,你就把他们的骨头给我,好吗?
                                                              你创造的一只沙子里的土拔鼠
                                                                              夏天的中心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37:09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孩子:
你知道我是多么地想也是多么地愿意帮你的啊?
但是对于这无边无际的沙子,我也无能为力。我惟一能做的事就是告诉你:沙子实际上正是人的皮肉和骨头变成的。当然,这种变是一点一点的一滴一滴的,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也许比时间本身还要漫长哩,漫长得你都没有感觉。就像是你们聪明有才智的人类自己常做的一个实验:把一只青蛙放入一锅凉水里,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加热,直至水沸腾,于是,青蛙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没有任何伤痛地死了。青蛙究竟在什么时候死的,青蛙自己是不知道的。其实,人类自己就是那只你们拿来做实验的青蛙。不是吗?对于许多事,许多人都是那么的麻木那么的不以为然。比如那些个发动战争以杀人为荣的人。他们其实已经不是人了。我在创造人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人自相残杀。我要人相亲相爱,大家团结就如是一家人。一直以来,我也是这样教导你们的,不是吗?可是你们背叛了我的意愿,你们根本就不听我的。你们嫌我老头子话多。人啊,都是自私且只顾眼前利益的。``````沙子是人对自己的不良作为的最后的惩罚,沙子是世界的末日。等到这个世界全都是沙子的时候,世界就彻底毁灭了。世界完全有可能毁灭的。所有的东西都会毁灭。
世界全都是沙子即世界毁灭的这一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如果你们人还不省醒的话,将再也没有任何救护的机会。
这样说我是不是有点残酷我的孩子?
                                                                爱你的希望你过得好的上帝
                                                                                    清晨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37:30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上帝:
今天是我从沙子里掏出第一块骨头的日子。这是一截人的小腿的腿骨。我认出来了。
本来我很高兴的,但是,随即我就高兴不起来了。你想想啊亲爱的上帝,这么多的差不多是无数的人,都先先后后或者同时死在了沙子里,我怎么知道这一块骨头究竟是不是我的兄弟的骨头呢?这块骨头上没有任何印记。人死了以后,留下的骨头都是相同的。人死了以后,只剩下骨头了,就看不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了。当然,也区分不出他是日本鬼子,还是我们中国的红军了。甚至,连他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无法知道了。好人和坏人,日本鬼子和中国红军,男人和女人,全都混在了一起。
我该怎么办呢我亲爱的上帝?
                                                          我从沙子里掏出的第一块骨头
                                                                      夏天已经结束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38:15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孩子:
在我的眼里人就是人,人都是一样的,没有好人,没有坏人,没有日本鬼子,也没有中国红军,当然,男人和女人还是有的。女人是我用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做成的,所以女人必须嫁给男人,所以女人必须重新回到男人的身体,才能合成一个完整的人。至于,有的人后来变坏了,那是人自己的事,与我无关。那后来变坏了的人,我是不喜欢的。
                                                                      自始至终爱你的上帝
                                                                                    清晨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39:08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上帝:
我从沙子里掏出来的骨头越来越多了,多得我都数不清了,多得我都不敢再掏了。
沙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骨头呢?这么多的骨头都埋葬在沙子里,真可怕啊我亲爱的上帝,我简直都要怀疑世界就是由骨头做成的了。然而更可怕的事还在后头哩我亲爱的上帝,有一天我在一个沙窝里掏骨头,掏着掏着,突然,我就陷落了下去,就如是我突然就失去了重量一样,我的陷落是无声且缓慢的,所以就更是惊心动魄的。你猜,我陷落到了一个什么地方,我亲爱的上帝?你永远也猜不着。
我陷落到了一座比珠穆朗玛峰、希夏邦马峰和念青唐古拉峰加起来还要高的白骨的山峰下。
原来,在我们中国的沙漠下面竟然堆栈着如此多的白骨。这些白骨全都接近于无限透明地燃烧着。你知道,亲爱的上帝,我已经不是被惊呆,而是被震住了。如此多的白骨,那需要死多少人啊。那些白骨全都像石头一样坚固地站着,且一个垒着一个,他们都分别踩着下面的白骨的肩。我不清楚这些白骨是哪朝哪代留下来的,也许是一朝一代累积起来的。我听到了这些白骨的呼吸的声音,非常怪异,仿佛有一种古老中国的气息。这种古老中国的气息非常浓重,很快就把我给困住了。有点类似于菊花、古道、骏马、残阳、宝剑、荒冢、雪和血``````混合起来的气息。我说不出。我无法说出。那一刻,我相信那些人,虽然他们的皮肉腐烂了,虽然他们还被埋葬在了沙子底下,但是在沙子底下,他们仍旧以白骨的形式无声无息地顽强地活着。
在沙子的下面是一个白骨的世界。上帝啊,这个白骨的世界也是你创造的吗?
我在这座巨大的白骨山锋前呼唤我的兄弟。我的兄弟没有回答。
我又呼唤团长。团长也没有回答。我又呼唤我的战友们,我一个挨着一个地呼唤他们,我想他们总有一个会在这里吧?他们全都没有回答我。他们全都不在这里。这么多的白骨里竟然没有一个是我熟知的人,我不相信。我想他们说不定全都是死彻底了的,没有一个是活的。这么一想,我的心就难过起来。
我的心难过起来,我就听到一个声音在我的左侧的头顶上,轻轻地叫我的名字:连春。果真有一个认识我的人。我朝那个叫我的声音走了过去。
连春。连春。连春。那个声音继续叫。听上去,竟然有一股浓烈的突然油然而生的情义,这一股浓烈的突然油然而生的情义,一下子,竟然就强烈到了沛然莫御的程度。连春连春连春。
我呆住了。你是谁?我问那个声音。那么多的一模一样的白骨全都一模一样地站立着,一时,我分辩不出是哪个在叫我。
你是谁?我又问。
你在哪里啊?我接着问,哪一个是你啊?
我在你的上面,从你那里笔直地数上来第一千零一个就是我。
第一千零一个,我低低地说,天啊。
但是,你是谁啊?我问。
你上来你就知道了,那个声音急切起来,你快上来吧,我有些等不及了孩子。
可是,我怎么上来呢?我也有些急。那个声音一叫我孩子,我就急起来了,我想,他肯定是我的一个什么亲人。
你爬上来啊。那个声音说。我听到那个声音似乎抛下了一根绳子,要牵引我。
我怎么爬呀?我问。
你踩着他们一个一个地往上爬。他们会让你踩的。我也是这样爬上来的。那个声音说。那个声音的绳子抓住我了。
你为什么要爬那么高啊?我问。
因为我比他们后到。凡是后到的人都只能往高处站。那个声音说。那个声音的绳子往上提我了。
为什么啊?我问。
不为什么,历朝历代就是这么兴的。那个声音说。那个声音的绳子因为用力而绷得紧紧的。
那,我站在什么地方呢?我问。
你什么地方也不站,你不属于这里。你来这里只是一个过客。你不是来找人的吗?孩子,别问那么多了,你赶紧上来吧。我等不及了。你不知道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多久了。我感受到那个声音的绳子在颤抖了。我就开始往上爬。我就踩着一个又一个的白骨往上爬了。第一千零一个。我爬呀爬呀,不知道究竟爬了多久,我终于爬到了那个声音跟前。在我爬的时候,那个声音一直在给我说:我在这里,你就快爬到了,你已经爬了九个了``````你已经爬了三十五个了``````你已经爬了四十八个了,啊,你真勇敢,我为你感到骄傲,孩子``````你已经爬了七十二个了``````你已经爬了一百一十个了,不错,孩子,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强壮的孩子,你是我的宝贝,我爱你,``````你已经爬了两百个了``````你已经爬了五百个了,天啊,你太了不起了太伟大了,你爬得真快呀``````你还剩下三百个了``````你还剩下两百个了,就快到了,你就要知道我是你的谁了,你肯定是听说过我的名字的``````你还剩下一百个了``````你还剩下五十个了,你是我惟一的自豪,孩子,我是你的祖爷爷的祖爷爷的祖爷爷``````你还剩下二十六个了``````还差最后十个你就到了``````还差最后五个你就到了``````还差最后两个你就到了``````你已经到了,天啊,你胜利了。
我就站到了那具白骨跟前了。我已经累得站不住了。那具白骨就搂住了我。
连春,我是你的祖祖祖祖祖爷爷白居易啊,你怎么就把我给忘了呢?
你是我的祖祖祖祖祖爷爷白居易?我没有忘啊,我说,我记得哩你是一个真正伟大的诗人哩。
哦,是吗?你还记得我?你说我伟大?
我记得你,你的确是伟大的。我不说你,你也伟大。你主张诗要为普通百姓说话,要说出普通百姓的心声:要奖正,要刺邪,要扶助弱小,要不畏强暴。
哦,你``````你读过我的诗吗?
我读过,但是读得不多,都是团长教给我的。
团长?
是啊,他已经死了,还有我的兄弟和战友们,他们全都死了,是打日本鬼子死的。他们全都是红军哩。我也是红军。沙子把他们给埋葬了。他们不想被沙子埋住,他们要我把他们从沙子里掏出来,可是我找不到他们。他们是被日本鬼子的炸弹给炸死的。轰隆一声,他们就不见了。所以,我找不到他们。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你真的是我的祖祖祖祖祖爷爷白居易?我不敢相信啊。你不敢相信什么?我不敢相信我会是你的孩子。除非你不愿意做我的孩子。我愿意,可是为什么你们,这么多的人都要用骨头在这里站成一座巨大的山?我们本来就是站在这里的,我们本来就是一座山,只是后来,我们就只剩下骨头了。原先这里是没有沙子的,原先一粒沙子都没有,原先这里有树有草有水,还有各种各样的动物:鸟呀,鱼呀,猴子呀、鹿子呀,狐狸呀,还有老虎哩,原先这里什么都有。后来``````不知不觉间,泪水就盈满了我的眼睛。我就闻到我的祖祖祖祖祖爷爷白居易的身上和我的身上一样,都有一股早年母亲为我们煮的红苕稀饭的味道,还有一股泡咸菜的味道。爷爷。我低低地叫。爷爷。我又低低地叫。我就哭出了声。我张开双臂,紧紧地搂抱住了白居易的骨头。我把我的脸贴到了他的胸膛上,我听到他的胸膛里,那看不见的心在嗵嗵嗵地跳着。我就看见漫山遍野的菊花、古道、骏马、残阳、宝剑、荒冢、雪和血``````
我离开我的祖祖祖祖祖爷爷白居易后,就在巨大的骨头的山里完全迷了路。亲爱的上帝,我陷落在了一个骨头的世界里。骨头的山各种各样的都有,千奇百怪。惟一的相同点就是没有水,没有树,也没有草,当然,更没有动物,有的只是骨头。骨头。骨头。骨头。除了骨头,还是骨头。有许多骨头是支离破碎的缺头少腿的,但是,仍然笔直地站着。在一座看上去像是一座城门的山的入口处的骨头堆的前面,我发现有不少的骨头是跪着的。我觉得奇怪,就在那些跪着的骨头堆里转游。我看见有一具骨头与众不同,上面刻满了字。我读出了那些字:在旧军队服务十二年零八个月,其中十年作为陆军下级干部(原宪兵准尉)在中国的天津、北京、山西省临汾、运城、旧满洲东宁等宪兵队服务,参加了侵略战争,对中国人民犯下不可原谅的罪行,在此表示深深的道歉!大泽吉雄,一九八六年死于食道癌。我在这具骨头跟前慢慢地蹲下身子。我轻轻地握住了大泽吉雄的一只手。我那么握住他的手。我大约握了十分钟,他就抬起了头。上帝啊上帝,我在他的脸上看见了淋漓尽致的泪水。他那一对满含悔和愧的眼睛折射出他的灵魂的光。那光既在蕴藏又在闪发。在那一瞬息间,我发现我并不恨他而是如你所要求的那样:是爱他的。
对于中国人民,我永远是一个罪人。他说。他的声音虽然低,但是很坚定。
后来,在我要离开的时候,大泽吉雄给了我一本书。他说这本书在美国、英国、法国和德国,读者已经非常的多了。这本书叫《南京暴行——被遗忘了的大屠杀》。亲爱的上帝,你看过这本书吗?这本书上有这样一段文字:中国的男人在日军的刺刀的训练和砍头比赛中被当成活靶子。日军不但每天例行活埋、阉割、器官切除、烤人肉等暴行,还尝试种种穷凶极恶的折磨手段,比如,在人的舌头上穿上铁钩把整个人吊起来,或是将人埋入深至腰部的土坑,再看着他被德国牧羊犬撕碎。估计有二至八万名中国妇女遭到强暴,一些日本兵在强奸了妇女之后,剖开她们的肚子,割掉她们的乳房,把她活活地钉在墙上``````
亲爱的上帝,亲爱的上帝,这本书上写的关于南京大屠杀的事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你不阻止他们?为什么?难道你不是我们在天上的父吗?难道你允许这样的暴行发生且存在吗?
你回答我。你回答我。你现在就回答我。
我现在就需要你的回答。
亲爱的孩子:
这本书上写的全是真的。是的,我没有阻止他们的暴行。
在他们这样做的时候,我``````我``````我上厕所去了。我越来越老了,越来越老了,我得了便秘的病。每一次上厕所,最少都得蹲半个小时,而我的半个小时就是你们的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啊。便秘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我的孩子。我还得了其它的病:肾病、心脏病、高血压病,还有一些我也说不出来究竟叫什么病的病。有一天早上,我起床后去上厕所,由于夜里没有睡好,头很晕,我就摔倒了。孩子,我摔得很重。我差点就中了风。要是我真的中风瘫痪了,那麻烦可就大了。有许多时候,孩子,你听见了吗?即使是在我上厕所的时候,我也大声地哦哦哦地应答着你们在地上的呼唤。好几次,我屁股都顾不上擦,刚解完溲,就一边哦哦哦地应答着,一边拎着裤子,往你们跟前跑。其中两次,我都让没有提好的裤子给绊倒了。我知道你们一刻也离不开我的看护。我一转身,你们就像是一群争食的鸡或者狗,为了抢夺一条虫子或者一堆屎,大打出手——你们会因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比如:一个所谓漂亮的女人;一块所谓有宝藏的土地;一句不中听的话;被不小心者踩了一下脚——引发一场战争,而死人无数。最后,你们还会把这责任归于我,埋怨我是瞎子是聋子。是的,我知道,这是因为你们离不开我,你们需要我。
这在我是很高兴的。我真的很高兴。这也正是我至今仍然活着的原因。可是,孩子,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你们人,作为我上帝老头儿的爱子,总是对我要求这要求那,如果这要求稍稍没有满足,你们就恨我骂我甚至咒我死。我不知道你们人对我的这种行为是不是也可以叫做背叛?如果我真的死了,如果上帝真的不存在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吗?你们想想,你们,我的心爱的孩子,你们关心过我吗?我一个人,在这茫茫然浑浑然无边无际的天上看护你们,我,一个人,而且已经非常非常地老了,而且还有许许多多的大大小小的事要做。天上的事可比你们地上的事多多了``````
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才好,事已至此。我一个人:秒秒、分分、刻刻、时时、天天、月月、年年、十年、百年、千年、万年,甚至亿年地看护着你们,连眼睛都不能闭一下,真的是非常累人的呀。我真的是太累了。而且,我已经太老了,我的亲爱的孩子啊。我的头发已经白完了,随便一根被风吹断到你们地下去,就是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了。我的脸上的皱纹都分不清哪条是哪条了,皱纹里堆栈着的尘土无论哪一粒掉落到人间,在你们看来都是一颗不吉祥的慧星。而且,我的背驼得连海底下的小虾米米都看不起我了。我的牙齿都快掉光了,只有最后一颗了。眼睛也花了,常常是莫明其妙地不知不觉地就自己流泪了。许多早晨我醒来,都发现枕头是湿的。我的泪水只要有一滴落到地下去,你知道,那就是一场瓢泼和盆倾的大雨。近些日子,我的一只耳朵还真的有点聋了,里面仿佛总是有一只该死的蜜蜂在叫,或者一个该死的雷在打一样,嗡嗡的,轰轰的。你们喊我喊小声了,就听不到。我浑身上下,不是这里疼,就是那儿痛,尤其是我的两条腿的关节,因为早年,就是最初创造世界的那会儿,总是在风雨里劳累奔波,得上了严重的风湿病,现在,更是疼痛得要命啊孩子,我轻轻地一动,都会咔咔咔地响,就像随时随地都会破裂似的。就这样,现在,我还得来来回回不停地跑,连喘气,连吃饭,连上厕所,连睡觉,都不得安身和安心。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就是放一个屁都必须慎忖谨警,因为你们,我的心爱的人子们真的是太多太多,也太聪明太聪明了。但是,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当初创造了人。
我不想恳求你的原谅。我也知道你是不会原谅我的。孩子,其实,在我的漫无边际的苦难生涯里,你的存在只是极其渺小的完全可以等同于不存在的一瞬息。我根本可以不在乎你的,但是我还是在乎,因为我是真的爱你的我的孩子。
你会原谅我吗?
                                                                      真的爱你的老爸上帝
                                                                                    清晨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39:33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上帝: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原谅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心很乱,我的心很乱啊上帝。
                                                                                你的孩子
                                                                                    秋天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39:55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孩子:
你这样说的时候,我知道至少你已经不恨我了。是吗亲爱的孩子?你曾经恨过我吗?你不要恨我。一个人恨他的父亲是不对的。他的父亲再错,起码,他的生命是他的父亲给的。我说得对吗孩子?再说,我究竟错在哪里呢?难道我不能睡觉,不能上厕所吗?在你睡着了的时候,或者在你上厕所的时候,在你不在的地方,甚至于就在你的身边,不是也发生过一些什么事吗?这些事中也有不幸的事哩。你说没有吗?那么,不幸的事发生了,你就应该遭人的恨吗?这不幸的事究竟和你有什么关系?况且,许多事也不是你可以改变的。同样,我也改变不了。
和你一样,我的能力也是有限的。所以,你要原谅我。
我需要你的原谅我的孩子。
                                                                  爱你但是能力有限的上帝
                                                                                    清晨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40:23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上帝:
沙子又把骨头全都埋葬起来了。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那么多的沙子,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一般。
我一点也不喜欢沙子。亲爱的上帝,你喜欢沙子吗?是不是到了一定的时间,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沙子?沙子一来就把一切都给埋葬了,一切,就都像是没有发生过,都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了。没有日本鬼子,没有中国红军,没有我的祖祖祖祖祖爷爷白居易,没有我的兄弟,没有团长,没有战友们,也没有我。
但是,为什么已经没有了的我总是听见已经没有了的我的兄弟的声音,亲爱的上帝?还有团长,还有战友们。他们说他们不想彻底死。可是他们早就死了呀。这,你是知道的。日本鬼子的飞机投下来的炸弹,把原本已经受了重伤的他们,炸得尸体都找不到,并且,他们破碎了的骨头都已经给岁月的沙子埋葬了。那么,他们说他们不想彻底死,究竟是什么意思,亲爱的上帝,你能不能告诉我?还有,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在哪里才能找到他们的骨头?我想看看他们死了以后的骨头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像我的祖祖祖祖祖爷爷白居易一样,是站立着的,是站立成一座大山的一部分的?我想知道。
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不想死?而所有死了的人又都不想彻底死?是不是真的有不死的人?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算是不死?
                                                      已经没有了的我的兄弟、团长和战友们
                                                                              秋天结束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9 14:40:51 | 显示全部楼层
亲爱的孩子:
其实死并不是真正的死。许多人死了,可是还活着;许多人活着,可是早就已经死了。你们中国一个叫藏克家的诗人,好像就说过类似的话。这话你懂吗?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吧:真正的死是被忘记,即使那个被忘记的人,暂时还活着。
                                                                          爱你的上帝
                                                                                清晨
亲爱的上帝:
    那么,那些已经死了的人,比如我的兄弟、团长和战友们,只要有人,比如我,记得他们,他们就还活着?可是,他们已经被沙子给埋葬了呀,我找不着他们,我连他们的一块骨头都没有看见。可是,上帝,你心里明白,我和他们一样,也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呀,我死了已经三十年或者三百年了,只是我的灵魂,你还让它独自一个,孤零零地在这人世间游荡。
                                                        一个仍旧爱你的孩子的孤零零的灵魂
                                                                      冬季的第七天的晚上
亲爱的孩子:
你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我在你的上下、前后、左右,我在你的灵魂里。如果你静下来,无论站、坐或是躺,你都会感受到我的存在。我甚至在空气里,在阳光中,在沙子内,在一棵没有腐败的草根下。
你要牢牢地记住:我无时无处不在。
你,就是我在的一个见证。
                                                永远无时无处不陪伴在你的身边的爱你的上帝
                                                                                    清晨
亲爱的上帝:
今天早晨我醒来,我看见我的松木棺材里多了几样东西:一把柄磨得又光又亮的铁锤,和十几枚长短不一、大小不一的各种形码的闪闪烁烁的铁钎。铁锤看上去正适宜我用。它轻便灵巧,又有力。它一定是已经被人给用得很合手了。铁钎的梢部,全都尖锐和敏捷得锋芒毕露,就像宝刀和利剑的刃,我相信,即使历史、时间和流水,以及空气,即使这世界上已经存在过和将要存在着的一切,是没有不能碰撞出火花和口子的。我想起这些东西都是当年我的父亲用过的。在日本鬼子侵略我们中国以前,我的父亲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石匠。他打的牛会耕地。他打的鸟儿会飞。他打的狮子会吼。他打的狗会摇晃尾巴。他打的龙会钻云和入海,还会下雨。他打的蟋蟀会唱歌。他打出一道彩虹,我们就可以走上天``````然而,这些我的父亲的工具已经消失了很久了。自从他被日本杀死,它们就全都不见了。我知道,它们是被你给收回去了的。是吗上帝?你不愿意让这些充满灵性的工具落到别人的手里。
现在,我又看见这些东西了。这些我的父亲用过的东西。它们是你拿来给我的吗?我的上帝。我相信是。因为,今天早晨我醒来,我的心又不见了。它既不在我的胸膛里,又不在我的松木棺材里。我又在黄河岸边的这一块青钢石上找到我的心。我找到它时,它正在这一块青钢石上红艳艳地嗵嗵嗵地跳着。
于是,我就用我的心,在黄河岸边的这一块青钢石上,给你写信,我的亲爱的上帝,你看见了吧?你此刻,正看着我给你写信,是吗?是这样吗?
    亲爱的上帝,我爱你,永远。
                                        永远爱你的一颗嗵嗵嗵跳着的心脏里的一滴红艳艳的血
                                                                        冬天最后一个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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